殺菜凶手丁掌櫃
見月是後廚洗菜洗碗小工,後廚四個大廚,加上見月一共五個人,客棧上上下下三層,還有五個跑趟的小二,除了見月都是手腳勤快的漢子,最後還有一個賬房,是個女孩子,和見月差不多的年紀,叫做小玲。
好吧,這個名字一聽就是假的。
掌櫃的在後院砌了兩間屋子,一間住著所有的男人,自然大一點,一間住著所有的女人,雖然是小一點,但是人少也顯得大,第一天晚上,小玲帶著見月在後院轉了轉,當然還有酒樓裏麵,見月大概熟悉了一下地形。
小玲是個好女孩,溫柔細語甜軟,嬌小可愛善良,見月喜歡小玲那一雙人畜無害的眼睛,那讓見月感覺到安全。
安全是個好東西,所有人都應該擁有的。
生活似乎在一場大浪後恢複了平靜,大廚們平時嘰嘰喳喳的,南來的北往的事情,說的津津有味,見月雖然忙碌,但是覺得安全,那是一種來自於周遭安定生活的安全,更是對周遭環境確信的安全。
安全,足以使人忘記。
後廚的幾個大老爺們說著話,將前一天聽來的消息分享者,溫府一次又一次的變故,還是一件又一件的傳到了見月的耳朵裏。
這才半年不到的時間,溫府已經走火了四次,是個人後能感覺得到其中的蹊蹺,聽說溫府的大公子溫竹年自己在衙門裏麵來來去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可是走水一事卻毫無進展。
加之之前溫家小姐因病去世一事,溫老爺子一病不起,溫夫人又也是個體弱多病的,溫家的事情都落到了大公子溫竹年的頭上,每一件事情都是雪上加霜。
見月歎了一口氣,把洗好的土豆放在了盆裏,端到了砧板旁邊,看著大廚幾個都聊得正開心,見月把插在砧板上的菜刀拿起來,開始切土豆。
“叮叮當當……”
說話的大廚看了一眼,誇了一句不錯,然後繼續開始聊天。
見月看著砧板上粗細均勻的土豆絲,自己也笑了。
要是那天對著那三個人來這麽一陣刀工,那麽自己就不用跑的那麽狼狽了,見月繼續切著土豆,砧板上傳來的聲音厚重,見月覺得自己的刀工如今已經算得上是爐火純青了。
切好了土豆,大廚三下五除二炒好了一盤土豆絲,見月拾掇好了雞肉,切好蔥薑蒜,還有各色的調味品,大廚開始細細的燜紅燒肉,然後是鯉魚,剃掉魚鱗,在魚身上切好細小的橫印,鍋裏的油過熱,然後放進去大半勺的白糖,待糖化了就把過了水的魚丟進去,然後放上見月的特製調料,一道糖醋鯉魚出鍋了。
這道菜曾經在黑風寨裏是赫赫有名,每次下山滿載而歸之後,見月都會做好幾盤擺到桌上,在這裏見月又改進了一點,四個大廚都覺得味道不錯,所以被當新菜單推了出去,丁掌櫃的試過了之後,就把這道新菜擺到了門口,這是今天的第一份。
魚是現殺的,一步一步都是見月親自操作的,就連盤子上的那顆蘿卜花也是見月雕的,看著被端出去的魚,見月有一種嫁女兒的感覺,那盤魚被端到了二樓。
見月看著腳下的一筐菜葉果皮垃圾,拎著倒進了一個大桶裏麵,而那個端魚過去的小二上上下下的又去伺候別的客人,見月覺得自己的女兒嫁了一個啞巴女婿,是好是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新菜單推出的第一天,見月隻做了兩條魚,晚上丁掌櫃的對賬的時候,大手一揮,將見月的糖醋魚從菜單上撤了下來,理所當然。
按理說,紅紙黑字的新菜品,都已經被掛在了正門口,第一天不應該隻有寥寥幾人,但是事已至此,見月也就隻能放棄了,見月的糖醋魚早夭。
夜裏,見月在後廚裏準備明天的蔬菜果肉,忙了一天的大廚們和小二們都坐在一樓大廳裏聊天,見月想著想著,意識就飄忽到了九天之外,忽然一個激靈醒過來的時候,見月就聽到大廳裏被刻意壓低的聲音,隱隱約約有幾個詞聽得清楚,什麽糖醋,什麽價格,什麽什麽的,似乎和見月有關。
見月站起了抹了一把手,把拾掇好的菜都放在了顯眼的位置。
大廳裏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說的無外乎就是那麽幾件事情,溫府王府的各種變故,李家準備鄉試的兒子,準備嫁人的孫家女兒,又懷了孕的趙家媳婦,要過大壽的徐家老太爺,家長裏短的事情,見月打了一聲招呼,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天氣有些冷了,還好小玲早早就準備了火盆把屋子烤熱了,見月睡在被子裏暖暖的。
那一晚見月做夢了,夢裏有一條姓丁的魚,見月拿著刀把那條魚拔了一個精光,然後在空蕩蕩的魚肚子裏麵塞進去了花椒八角大香肉桂,當然還有一大把的小米椒。
夢裏的見月笑的一臉的狠毒,把不停求饒的鯉魚丟盡了油鍋裏麵,炸了一個外焦裏嫩,冒著芬香的鯉魚被盛到了一個青花瓷的盤子裏麵,一雙手將他捧了進去,見月仰頭看著,卻又看到那雙手忽然傾斜,一條龐然大物從麵前滑落,掉進了腳底下的無盡深淵,緊接著落下去的是自己,見月忽然一聲驚呼,坐了起來。
夢其實沒有那麽可怕,可怕的是見月小腿抽筋了,見月捏著自己抽搐的小腿,額頭的一滴冷汗滴在了膝蓋上,瞬間氤氳開來。
“砰砰砰。”
隔壁傳來聲音,是睡在隔壁的幾個廚子。
“丁見月,你咋了啊!”
聲音中都是睡意,屋外還是黑的,江寧縣城都已然沉睡了。
“腿抽筋了,沒事。”
有事,疼。
但是告訴你有事,該疼的還是依舊疼。
“睡吧!”
見月也想啊!誰願意大晚上的不睡爬起來揉腿。
身邊,小玲不在,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她去了哪裏?見月在屋子裏麵亮了一盞燈,正好自己也不想睡了,不如等她回來。
抽筋的小腿慢慢的緩了過來,見月依舊是十分的清醒,屋子裏還是很冷,見月穿了衣服爬下去把火盆又點燃了,然後才哆嗦著縮進了被子裏麵。
第一次感覺到江寧縣的冬天這麽冷,之前也是冷的,但是卻沒有冷到讓自己顫抖,也許是因為之前的自己從來沒有在晚上醒來過的。
自己最近睡得越來越不好了,經常半夜醒來,以前那種雷打不動的睡眠再也找不到了,不過還會回來的,見月相信的。
繼續躺在床上的見月又開始思前想後的捉摸新菜品,慢慢的慢慢的又睡著了,也許是半夜忽然靈光一閃,見月想到了一個好點子,但是一覺醒來之後,見月隻記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卻不記得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麽好點子。
有那麽一瞬間,見月是真的想把自己的腦殼拿下來,好好地看一看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溶液,如果可以,見月想給自己的腦殼換一種溶液,可惜沒有如果。
再看身邊的床鋪,已經整理好了,不知道小玲晚上什麽時候回來的。
待在後廚裏的見月繼續忙前忙後,偶爾閑了就和幾個大廚偷師學藝,隻是見月有點奇怪,分明是一樣的材料,一樣的用量,隻是換了一個人,就換了一種味道,而且顯而易見的是,見月所做出來的味道,遜色了一點。
又有人點了紅燒肉,見月看著見了底的土豆,準備再洗一點,門外大廳裏傳來小二的聲音,“溫少爺,裏邊請。”
見月聽著這一聲清脆活潑可愛又靈動的聲音,張著嘴無聲的學了一遍,頓時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大廳裏又有一個人說話,見月打了一個哆嗦。
“溫公子我可是要說清楚,這頓飯你得請我了,這裏我可消費不起。”
王小二的聲音。
見月還以為王小二回家了,原來還在江寧縣,還和溫竹年二號認識。
“王兄可真會開玩笑,王兄遠道而來,自然是我溫某人的客人,怎麽會有讓你破費的道理,你放心吃就是了。”
……
見月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夜裏收拾垃圾的時候找到了一張紅底黑字的廢紙,上麵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新品上市
糖醋魚
特價一兩銀子
見月不禁砸了咂舌,這哪裏是賣魚,這明擺著就是訛人的,成本加起來還不到十個銅板,賣出去的價格就一百倍不止,黑心的商家啊!見月估摸了一下店裏麵別的菜色的價格,心裏默默地慰問了丁老板的祖宗十八代。
見月算是知道為什麽了,如果自己是客人,也不會點這麽貴的糖醋魚,見月開始為買了糖醋魚的兩位客人心痛了,被黑心商家宰了,可憐哉。
不過,能這麽不眨眼點菜的,應該都是腰纏萬貫的有錢人,真的該心痛的似乎隻有自己,好不容易捉摸出的一道新菜色,就被這麽扼殺在了搖籃裏,丁掌櫃的,你這個殺菜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