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了才能放下
“是感覺好多了,見月丫頭,多謝謝你啊!我這個老太婆得了這麽一個說不明白的病,要不是你,估計我早就死了,見月丫頭,你真是好人!”
不,見月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同床的情誼,舉手之勞,被扣上這麽大一個帽子,見月感覺自己心裏惶惶的。
不過,要是非要這麽說,那麽我就勉強接受吧!
誰還不願意聽點真話了。
“阿婆別這麽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心裏這個驕傲啊!
“見月丫頭啊,你真的是個好人。”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再強調自己可就驕傲了。
肖阿婆不說話,見月實在是太累了,想收拾著睡了。
正在睡前脫衣,肖阿婆又說話了。
“見月丫頭,阿婆的那個孩子要是活著,也和你差不多大小。”
阿婆忽然開始感慨,見月也停了下來認真的看著肖阿婆,如果不是阿婆說起,見月都差點忘記了,見月有一個猜想,肖阿婆的女兒會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人呢?
兩個人的眉眼那麽像,而且肖阿婆也經常提起她,會不會是她呢?
“阿婆這幾天躺在床上,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不少事情,阿婆年輕的時候被人買來買去,沒積攢下什麽財富,倒背了一身的罵名,阿婆時候覺得自己這一身已經就這樣了,活著死了也沒啥區別。
但是後來你也知道的,阿婆懷孕了,為了那個孩子,阿婆才到了這裏,阿婆把她生了下來,但是阿婆根本養不活她,沒辦法隻能送出去,阿婆慶幸自己把孩子送到了一個好人家,一輩子吃穿不愁的,比待在我身邊的好。
有我這樣的娘,她待在哪裏都比待在我身邊好,我舍不得啊,可是還能怎麽辦啊,我沒辦法啊,這麽多年了我早就該死了,要不是因為我還心心念念著她,我這輩子早就完了,我哪有那個命活到現在啊。
我聽著她的消息,別提自己有多開心了,可是,那孩子雖然離開了我,卻還是走了我的路,見月丫頭,她要是還活著,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這句話你說過的,肖阿婆留下了兩行濁淚,見月坐在了阿婆的床邊,捏住了阿婆幹枯的手。
丁見月,給阿婆你的力量吧!
這個她或者是他,見月不知道是誰,可是,雖然見月有一顆八卦的心,但是見月覺得眼下這個時機,並不適合自己追問八卦。
阿婆這麽傷心,見月覺得自己該安慰兩句。
自己真心不是一個會安慰別人的人,見月從始至終都知道這件事情。
搜腸刮肚的見月,終於想出了兩句可以安慰別人的話。
“阿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在想了,如果阿婆想自己孩子,那等阿婆的病好了,見月陪阿婆去偷偷地看一下,如果阿婆願意,千裏認親也是可以的。”
可能千裏認親這個提議並不好,但是看一看總是可以的吧!
見月為什麽該死的心虛呢?
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這麽簡單。
“見月,你真的是一個好姑娘,可是阿婆也知道,她不在了,不在了……”
果然。
女人該死的第六感,見月看著阿婆忽然泛起淚水的雙眼,覺得無計可施,隻能學著戲本子上的法子,用一雙從來都不曾細膩的手,慢慢的拂過阿婆的後背,一下兩下三下,手下的阿婆那麽瘦弱,瘦弱得仿佛一捏就會碎了。
吃了那麽多東西,到底吃到哪裏啊!
為什麽會有這麽瘦的人,你不心疼,我看著都心疼了。
那天晚上,阿婆推開見月慢慢的睡下了,見月滅了等,躺著躺著也睡著了,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阿婆還是那個姿勢,見月輕手輕腳的離開了,生怕吵醒淺眠的阿婆。
見月下床,王廚子還沒有回來,隻能自己做早飯了。
見月準備好了早飯,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阿婆依舊紋絲未動。
不應該啊!自己的動靜都已經這麽大了,就算是不想說話,好歹給自己一個反應啊!
見月拍著阿婆的肩膀,好冷。
早已人去樓空,見月第一次覺得屋外的蟬鳴那麽的喧囂。
阿婆無親無故,是老板花錢安排了阿婆的後事,一個棺材幾件衣服阿婆簡簡單單的葬在了城外的小樹林裏麵,抬棺材打頭陣的是王小二,雖然隻是幾月的交情,可是他的眼眶也是紅紅的。
鄧老板帶著一家老小,還有左鄰右坊的人,七八一二十個人跟了一路,最後眼睜睜的看著肖阿婆葬了下去。
填平了,哭過了,人也慢慢的走了,見月也跟在人群的後麵。
說不上難過還是不難過,見月就是覺得整個人都是空落落的,總感覺身邊少了些什麽,可到底是少了些什麽,見月也說不清楚。
見月就是一個人,一個人慢慢的走在最後,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麵前,成群結隊。
鄧掌櫃的一家四口,還有隔壁家的王阿婆一家六口,對麵的劉大爺一家兩個,還有幾家都是三三兩兩的,就連王小二也是和幾個出力氣活的人一起走著,見月忽然開始害怕了起來。
低頭,不敢再看下去了。
難道就要這個樣子一輩子獨自老去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哪怕是臨終送行的人都不知道是誰?
誰會給自己送終呢?
等到了那麽一天自己也會被挖個坑埋了嗎?
萬一埋的不好被人掘了墓荒郊野嶺的自己能飄到哪兒呢?
誰閑的沒事幹要掘墓,還是掘我的墓,一沒錢二沒錢三沒錢的墓,掘著練手嗎?
正想著,見月一股腦兒的就撞到了一個暖融融的東西,腳底下也是軟綿綿的,重心不穩的見月眼看著就要來個碰瓷了。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見月看到一雙胳膊朝著自己伸了過來,再抬頭看,伸著胳膊正是剛才在不遠處的王小二。
摔倒,胳膊,摔倒,胳膊,摔倒,胳膊……
管不了那麽多了,見月的手左右亂抓著,最後當然是什麽也沒有抓到,自己也沒有後顧之憂的摔了個四腳朝天,雖然屁股很痛,但是見月還是很慶幸,自己在電光火石之間推開了王小二的胳膊,沒有任何的猶豫。
王小二又伸手,“來,起來。”
見月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自己堅強的站了起來,完全不需要別人幫忙。
之前自己還覺得孤單,想要在身邊找個伴,可是現在見月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別人都伸出手想要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了,可是自己毅然決然的就揮手拒絕了。
別人感覺不到自己被需要,你又怎麽會被別人需要,所以,單身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見月隻是一想到,有那麽一雙陌生的手碰了自己,自己就十分的不情願,拒絕也是不由自主的行為。
見月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可以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了。
“見月妹子,別傷心。”
不就是摔個跤幹嘛要傷心,見月睜著眼睛瞅著王小二,不太明白王小二的意思。
但是剛看到王小二見月就明白了,他還是一副披麻戴孝的裝備,自己亦然,不過是一個摔倒之間,見月就忘記了剛剛離開的肖阿婆。
見月低下了頭,感覺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自私。
就是在肖阿婆走了的那天,王家大夫人因病去世的消息也傳了出來,人早就葬在了王家的祖墳,落在別人的耳朵裏也隻是一個消息罷了。
肖阿婆下葬之後,老板讓館子打烊了一天,一家子都在屋子裏靜默著,王廚子癱坐在廚房裏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見月把門向裏銷了起來,低著頭回到了屋中。
打開屋門,一切依然,見月脫了鞋襪外衣,縮在了床上,慢慢的慢慢的就睡著了。
夢中,見月不知道自己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方,看不清楚身邊的人是誰,看不清楚身邊的景色是何處,見月感覺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見月意識到自己需要和聲音的源頭見麵,於是見月張開了雙臂,雙腿向上蹬著,雙手上下劃動著,見月動了起來,一點一點的向前著,一點點,一點點……
夢醒了,見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床上的見月又往被子裏縮了縮,夢還是那麽的清晰,隻是見月想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活做夢夢到自己是一條魚,自己分明不會遊泳的啊!
如果自己真的是一條魚,那麽一定是第一個被淹死的魚啊!
好奇怪的夢啊!
見月張口就說道,“阿婆,我剛才做了一個好奇怪的夢,我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條魚,傻了吧唧的在……”
見月翻身坐了起來,眼前的被褥空空蕩蕩,見月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麵對離開,沒有人不會憂傷,或許是情感的排斥,或許是內心的遲鈍,總是要在某一個月明風清的日子裏大哭一場,隻有哭過了才算是過去了。
如果一場不夠,那就兩場,總是能過去的。
以後生活繼續,該吃的時候吃,該喝的時候喝,抹平遺忘,一切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