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年輕的我們總是會變的
楊洛覺著自己又升華了。
這種可能是錯覺的感覺源於：即使現在身處喧囂的大禮堂中，但他卻心如止水。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此時，此詩，可述他的心境。
《三重門》裡面有句話，特別經典。
「做人，要麼大俗，要麼大雅，半俗不雅的是最痛苦的人。」
楊洛怎麼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個大俗的人，但也並不自欺欺人的認為現在的他是個大雅之人。
生氣了，他也會跺腳罵娘；道理講不通的時候，他也會揮拳相向。
就比如說韓瑩瑩被調戲時，他也不吝展現他的勇武，——或者也可以說是野蠻。
正是基於對本身再正確不過的認識，他才悲哀的發現，自己就是那種半俗不雅的人，也就是最痛苦的人。
萬一這次大賽冒出一個天縱之才搶了榜首，那我該置於何地？
萬一大賽評委們有眼無珠，那我豈非明珠暗投，名落孫山？倘若如此，我又將置於各地？
內心的死一般的平靜過後，竟又突然泛起波瀾。
他雖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要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但是一個個不好的猜測卻依舊如同雨後春筍般止不住的往腦中冒。
楊洛簡直驚詫莫名！
自從在這個錯亂的世界名利雙收，經歷過許多大場面后，他原以為心臟已經足夠強大，依然鍛煉到不懼一切考驗的程度。
然而現在看來，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無法淡泊名利的人怎麼能拒絕名利？自己能拒絕的充其量不過是那些瞧不上眼的小名小利罷了。
俗人！我他媽到底還是一個自命清高的俗人！
楊洛發自肺腑地想：果然，半俗不雅的人最痛苦！
痛苦便痛苦著吧，不過怎麼也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虛實來。楊洛將內心的緊張和焦急掩飾的很好，臉上依然是不動聲色的。
人活兩張臉，一張是給別人欣賞的，一張是用來嚇唬自己的。
「學長，快看，開始了開始了。」
胳膊肘被輕輕地推了一下，楊洛回神看了看身旁的韓瑩瑩，對著她微微一笑。卻又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尚在晉城的肖戀夢。少女的音容笑貌、嬌嗔羞澀兀自歷歷在目，讓他陡生思念之情。
2018年6月6日，星期三，下午三點整。
現在的她，應該還在上課吧？真是讓人遺憾。不過無論如何，我都要把最好的楊洛留給自己，留給所有人。
這般想著，想著，心裡驀然又一片平靜了。
……
此時的楊洛不會想到，在遙遠的晉城一中，他的余孟德余老師並不同意他的遺憾成立。
一間多媒體教室里，由於窗帘通通被拉上的緣故，顯得有些黑暗。唯獨掛在黑板上的投影大屏幕發著幽光，而大屏幕上播放著正在江南大禮堂進行的文思杯頒獎典禮。
「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各位來賓、參賽學子，大家下午好，感謝大家拔冗光臨第一屆全國中學生文思杯作文大賽頒獎典禮現場。科技強國，教育興邦，為了更好將新新中國建設成為一個文化大國。2018年3月，由教育部、全國作協、京都大學、江南大學、東北大學……」
「頒獎典禮開始了，各位同學安靜點啊，不要影響了楊洛同學奪冠。」
典禮甫一開始，坐在教室講台桌上的余孟德就發出了警告。說是警告，但下面高三一班的學生們都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愉悅和期待。
教室里喧鬧的聲音漸漸變成了竊竊私語和偷笑。話說自從他們班出了一個聞名全國的文學天才楊洛以後，老余就變了。
一向陰沉著臉、以嚴厲著稱的他也慢慢改變了教學風格，由疾風驟雨朝著和風細雨的路子開始發展。
大家都發現，老余臉上的笑容變多了，也不再隨意體罰人了。甚至還有同學說，就連老餘光了好幾年的禿頭竟也古木逢春一般開始長出細小的毛髮了。
當然，前面兩種變化是很直觀可見。至於后一種……肖戀夢則認為純屬謠言！
身為一班之長，她接觸老余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因此也趁機認真偷瞄過那曾經蚊子站上去都會劈叉的地中海頭型。
至於觀察結果肖大班長曾經含蓄的和自己的好閨蜜何採蓮偷偷講過。
「我的眼睛告訴我，余老師的地中海里沒有蚊子的立錐之地。」
作為好朋友，何採蓮覺得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肖戀夢那種神秘兮兮，又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壞笑。
她很奇怪原本那個純潔善良淑女肖姑娘去哪兒了？
簡直不可思議！
現在的肖戀夢竟然會幸災樂禍，以別人的痛苦為快樂。
話說……
這些不是我何採蓮乾的事兒嗎？
何採蓮當然不覺得是她的惡習傳染了自己的好朋友。實話實說，在一起快三年了，要傳染早傳染了。
後來何採蓮聯想到前段日子好朋友和楊洛眉來眼去，再加上最近二人半遮半掩的戀情，終於把這口黑鍋找對了主人。
沒錯，楊洛那小子，我早就察覺他不是個好東西。沒出名之前就是一個猥瑣的膽小鬼，經常偷看我和戀夢。那雙賊眼睛，他瞞得過誰？瞞得過戀夢，瞞得過我嗎？
這傢伙出名之後就更不是個東西，花心的不得了，趁著去金陵比賽整天和大胸學妹鬼混，他瞞得過誰？瞞得過戀夢，瞞得過我嗎？
看著好朋友沉醉在愛情的蜜糖，何採蓮這段時間可算是盡了一個好朋友的責任，——沒少再肖戀夢面前說楊洛的壞話。
效果也很顯著，每次她指摘楊洛種種不是的時候，肖戀夢彷彿是真的被氣到了，一起加入她的陣營痛罵楊洛不是個東西。
那種同仇敵愾，怒氣衝天的樣子一度讓何採蓮以為肖戀夢即將拋棄那個渣男了，這還讓她有種非常滿足的成就感。
不過，今天旁邊這位好朋友的神情和姿態，又開始讓何採蓮懷疑她的立場了。
「戀夢，這個破頒獎那麼好看嗎？你看你，眼睛都不會眨的。」
何採蓮等了一會，問話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回應。她扭頭一看，只見肖戀夢正認真專註地盯著大屏幕。
「戀夢！」
何採蓮有些惱了，聲音大了起來，女性的尖銳之聲讓附近不少同學朝這邊投來驚訝的目光，就連台上的老余都忍不住遞過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何採蓮一時訕訕無語，好在這付出也並非沒有結果。肖戀夢終於反應過來，或者說被嚇到了，她轉頭過來低聲問道：
「採蓮，你要死啊，喊這麼大聲。你要幹嗎？」
這番質問讓何採蓮心裡很鬱悶很委屈，卻怎麼也不再敢和肖戀夢比誰的嗓門大，只好悶聲道：「這個頒獎典禮有什麼好看的，瞧把你迷的。」
肖戀夢道：「楊小洛進決賽了，你沒聽報道說嗎，他可能會拿冠軍的！」
何採蓮憤然道：「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說好了不喜歡他呢。」
肖戀夢正色道：「採蓮，我知道你不喜歡楊小洛這個混蛋，說實話，其實我也很討厭他。但他畢竟是我們班的一份子，這次比賽代表了我們班，往大了說，他還代表了我們一中，我們晉城。
所以一碼歸一碼，該為他加油鼓掌時我們還是要積極點，不能因私廢公你說是不是？」
何採蓮獃獃地看著她，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陌生感，隨即語氣複雜地說道：
「戀夢，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肖戀夢默然半響，方才幽幽說道：「年輕的我們總是會變的，因為我們總會長大。」
何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