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訴
窯子雖頓住了步子,可依舊放心不下,直到見浮生從池子里冒出個頭,咧開嘴大笑,已然是完好無損的模樣,這才踏踏實實得又坐下。
「這孩子,真的無欲無求?那天池水,就是我沾了一點也會灼傷皮膚的。」令狐把玩著茶盅,雲淡風輕的說道。
窯子嘴角不著痕迹的輕抬,也不知道再大一些,這頑皮的性子會不會收斂一點,隨後,他喝了一口茶,放下,對令狐道:「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所以定不是父親。若說師徒,我又不曾教過她什麼,也算不得師父。」
「哦?那她是何種身份?侍女?亦或是玩寵?」令狐趕在窯子發怒之前,最先搖搖頭:「當然,我知道都不是!可是外人未必會這麼想。不拘浮生到底有多稚嫩,可她畢竟是個女娃娃!名不正,言不順的跟著你,連個朋友都要不得。」
「她有我就夠了。」窯子一揮手,便把浮生從遠處用雲團帶過來,一臉責備:「等會兒該起風了,回去換衣服。」
浮生咧開嘴,一笑,便拉著若依:「走,前些日子織女那裡我偷了兩寸新布,你看你喜歡不,拿回去做衣裳。你可比那些宮娥好看多了,那衣服穿你身上才不浪費。」
若依溫婉得笑著:「浮生,你也該打扮打扮你自己,以後才可能找到如意郎君啊。」
浮生噗嗤的一聲笑出來:「我?算了吧。」
窯子上前隔開浮生和若依的距離,一臉威懾:「我說的話,你可聽見了?」
一陣冷風吹來,浮生確實凍了個機靈,浮生有些害怕的點頭,只可惜風來的快,她馬上紅了臉,滾燙起來,怕是要生一場大病了。窯子一把抱起浮生便往永郡殿走,留下令狐連連搖頭……
回憶終止,浮生的話也到了嘴邊:「大約不過就是一些習慣罷了,終有一日他也會像忘記別人那樣,忘記了我。」
墨子悠瞭然,但是他心中總是有一些膈應,不想聽太多浮生對他人的感情,只能先起身告辭。
浮生只是難受得厲害,顧不得旁人的情緒,這時空氣里都是澀澀的味道。
「浮生!」
一句呼喊,差點把浮生驚得從屋頂摔下去。
回首當真是窯子!浮生怔住了,這是窯子第一次這麼親暱地叫她。兩千年,第一次!
浮生酒喝得有點多了,腦袋暈沉沉的,不禁苦笑,趕忙回過臉,拍拍腦袋,做什麼夢呢!
誰料,窯子緩緩靠近,一把將她抱起攔在懷裡,困住,動彈不得:「浮生!我何時說過,要把你忘記?」
浮生眨著眼,不敢相信,直到手攔住了前面人的腰,她才知道自己沒有做夢:「你不是都不要我了么?」
低低的一句話,說出口,浮生眼眶裡的淚珠就止不住掉出來,他是來和自己道別的嗎?
一陣嘆息,一雙唇扣在了另一雙唇上。
濕濕的,卻軟軟的。
浮生感覺自己像被抽空了魂魄一般,隨時會倒地不起。可就在這時,窯子抱住她,將她的腦袋扣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乾涸的嗓音這才道出一句話:「浮生,沒有我的人間,你喜歡嗎?」
浮生想也沒有想,斬釘截鐵道:「不,窯子,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生生世世陪在你左右,哪怕做一個婢女也好!」
面前的男子,突然一驚,低頭,望著她:「你說什麼?」
如浩瀚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浮生望著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呢喃著開了口:「窯子,我愛你,我雖不知愛從何而起,可是,情根深種,我拔不掉。拔掉了,我連心也沒有了。」
不敢期盼會有什麼回應,浮生只覺得,能把心裡話接著醉酒說出來,已然是很舒暢,即便就是現在叫自己灰飛煙滅,她也甘心了。
可迎來的又是一吻,這一吻,帶著眷戀,貪慾,情色。
浮生只覺得,如果這個吻是一壇酒,那自己一定會醉上一輩子,像一萬年那麼長,都不會蘇醒。
直到浮生快要喘不上氣了,窯子才鬆開了口,唇畔就在浮生的脖頸間遊盪滿是不舍,浮生渾身滾燙,又不敢鬆開手,生怕這是一場美夢了,醒來了他也不在了。
他又將吻落在了浮生的眼瞼邊,浮生本在眼眶裡的淚珠瞬間蒸發。
「你在幹嘛。」浮生的聲音像蚊子一般,不清不楚的吐出。
窯子一愣,隨而低沉著嗓音:「我怕你被人搶走,浮生,你是我的。」
只一瞬間,浮生像被雷劈了一樣,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下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她抬眼望著他:「你不用這樣,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只是對孩子的那種疼愛……」
「荒唐!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天妃,何時有過對你孩子般的疼愛了?」窯子一口否決:「即便我長你幾千歲,可論起來,我定是與你同輩的。你若嫌棄我老,直說!」
浮生心底一陣暖意,卻又有一絲疑惑,論起來同輩,那窯子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浮生忽略了這件事,立刻醒悟:「你是說,你一直一直都是愛我的?」
他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從前只是喜歡。浮生,你拽著我的衣角,咧著嘴哭的時候,我的行為便不受我的控制了。之後我執意要把你帶回天界就是怕你被旁人搶了去。這次如果不是你非要渡了天劫才能有仙身,我又怎麼會放手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今夜大概是他話說得最多的一天,句句都暖了浮生的心窩,甜到心眼裡,浮生低頭,很是羞澀:「所以你才不讓我叫你父親,也不讓我叫你師父?我從前還以為……」
「以為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當你只是個寵物?」窯子冷聲又道:「我做的還不夠明顯嗎?」
浮生心裡一陣嘀咕,怎麼若依把什麼事都同窯子說了!被捅破的紙,透進來的都是陽光。幸福的笑意偷偷洋溢在浮生的嘴角。
「你這次下凡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浮生輕聲細語,生怕說得太多,又表現出自己太過在意的模樣。
窯子輕咳了一聲:「若依來找過你了?可有和你說什麼?」
浮生難得看見會害羞的窯子,心裡直痒痒:「什麼事啊,你同我說說呢!」
窯子見浮生又回到了一副小女生的模樣,收起了閑心,用行為扯開話題。當即抱起她,一個飛躍,從屋頂飛躍到了地上:「你很喜歡和我在屋頂上說話嗎?」
這個句話說得太生硬,明顯是躲開浮生的追問,浮生不服,扭捏一下想要從他手裡下來,誰料,竟然給他摸到了胸。
一下子,浮生臉如火燒雲一般。
窯子飛快得收回手,浮生見機站立在地上。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要答應那個墨子悠的求婚了?」
他這一句話問得冷俊嚴肅,浮生卻是再沒有害怕,一臉認真道:「不會,我即便自我毀滅,我也不可能答應除你以外任何一個人娶我。」
浮生說話一向直白,就連表白也這麼直白,倒叫活了千萬年的冷酷戰神不禁莞爾,有了幾分動容。
窯子抬首拂去浮生臉頰邊的碎發,迅速又是一吻:「浮生,除了你以外,我也不可能娶任何人!」
竟有無數的星星,點亮了浮生心裡那個最黑暗的角落。她緊緊抱住了窯子,他早就已經是她的天,是她的地。這是一種習慣,也是一種信仰。即便再過一千年,一萬年,她這顆心也只會為他而跳動,只有跳動的時候,才能證明心是存活的。
風聲瀟瀟,吹進浮生的心頭,這一個夜晚,如此漫長而又短暫。
還是和以前在永郡殿一樣,浮生住在內室,窯子在外室側躺了一會兒。
浮生心大,又因為近日來連續耗費不少功力,頭點床便是呼呼大睡。
可憐了一代戰神,先從起先的惴惴不安,到靜若惶恐,再到喜出望外,簡直像經歷凡人一世那麼長,如今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一顆心完完整整得都屬於自己,反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浮生不知道,從她下凡間的第一天開始,窯子就天天揪心,她受了傷,他就冒險用元神抽離之術下凡看她。直到確定她暫無危險,又正好被令狐撞破,才不好意思得元神回歸。後來又發現了落逸塵對浮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一時間害怕一根筋的浮生動了凡人之情這才應允了收懶蓉蓉進永郡殿,並將她執意收在浮生名下,好光明正大得打攪落逸塵和浮生。要知道,這點度量,被令狐知道了,整整嘲笑了三日,可那又怎麼樣,好歹媳婦留住了!
前段時日,西海上古魔獸突然蘇醒,搗毀四周生靈,窯子便奉天命,下海降服。降妖時,雖未用的天界一兵一卒,可魔獸毀滅時也用盡一生魔力,傷及窯子精氣,而此時恰巧又遇浮生在拓跋國出了事。未來得及稟報天帝,窯子便火急火燎得趕往拓跋國。到場以後,又見浮生體內元神俱滅,他一刻沒想,強壓抽筋削骨般疼痛,用了自己整整三千年的修為強行驅使五靈珠散發出一些微薄的精氣,從而修復了浮生的元神。好在誤打誤撞之中,五靈珠被打開第一層結界,竟然能被浮生完全吸收,窯子也就借這次機會又給她多渡了一些修為,以方便她日後可推算自己的天劫。只是,這一波三折的,窯子給浮生傳完功以後,真氣早已耗盡,可西海上古魔獸的事等不得,未多說的幾句窯子便先回了天界。一行事了卻完,窯子便倒在了永郡殿門口。等到醒來已經是午時了,也正好錯過了和浮生約定傳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