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她的命,比我的情重要(真相總是醜陋不堪的)
當病房裡只剩下沉睡的曹琳曦,聞亦銘與秦研清時,聞亦銘的表情才顯露出些許的凝重。
清姨看到曹琳曦時的不可置信,悲喜交加,眾多的複雜情緒中,唯獨沒有別後重逢的喜悅。
她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居然可以讓秦研清這種泰山壓頂而不露聲色的女強人,喜形於色。
聞亦銘微蹙劍眉,面上依然淡定從容的看著秦研清,等著她開口。
老頭子,千萬不要再給我對你痛下狠手的理由,讓你一無所有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寬容。
秦研清認真的檢查了一番曹琳曦的情況,看著病歷思考了半晌后,她搖了搖頭,走到了隔壁房間。
她語氣悲傷的說:「銘子,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有點殘忍,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現在裡面躺著的人也就是運氣好,撿回了一條命,如果她求生意志薄弱一點點,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
聞建國這是把兩個孩子往死路上逼啊,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為什麼他還要用更多的殺戮來平息他心中的恨意?
聞亦銘冷著古井不波的臉,點了下頭,說:「清姨,你說。」
只要對曹琳曦有益的事情,他不在乎過程是什麼,他只要結果。
秦研清嘆了口氣,緊皺眉頭,有些困難的開口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如果不能及時清掉她子宮內的不明藥物成分,她的後半生也許就只能靠藥物續命了。」
對一個孕婦惡意使用藥物摧產,背後的人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秦研清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新時代女性了,對於聞建國這等卑劣的狠毒手段依然讓她感到腳底生寒,觸目驚心。
聞亦銘全身由內而外的散發著濃濃的戾氣,瀰漫了整個房間。
老頭子到底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他只是想讓曹琳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全不用如此的大費周折。
老頭子的手段連聞亦銘都只曾見過冰山的一角。
他能在如今的高位上多年而屹立不倒,手段自然是大師級的,平日與聞亦銘的勾心鬥角,鬥智斗勇,那些都只是他調劑生活時的無聊產物而已。
秦研清話音落下,看著面色愈加深沉的聞亦銘,她的內心在猶豫不決,是否應該告訴他。
聞亦銘突然淺笑出聲,「清姨,有事你就直說。」
他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恩怨,讓老頭子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如果不是他去轉院時路過護士站,聽到護士們在談論那位可憐的孕婦,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心愛的女人經歷了些什麼。
當聞亦銘看到那位院長留的保命符……琳曦當天生產時的dvd時,他早已蟄伏的戾氣,瞬間達到了最高值,殺機畢現。
他還有一個兒子!
被強行從她肚子里拿出來的兒子。
聞亦銘把院長的口供製成兩份,一份錄音版,一份文字版,上面還有當事人的簽字。
錄音版,聞亦銘寄給了老頭子,文字版他給了手下的律師團隊,他只給了律師團隊一句話:他沒有聲敗明裂,你們就從律師界消失!
當時的院長已經被暴戾的聞亦銘挑斷了手腳筋。
秦研清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回憶那段往事時,表情非常痛苦,掙扎……
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兩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聞亦銘沒有開口摧促,他只是耐心的等著。
有些陳年往事,時間久了,有人又費盡心思的出手掩蓋,他派人去查時,早已無跡可尋了。
清姨是現在唯一敢說出事實的當事人了,聞亦銘知道曹琳曦心中的結,如今也變成了他心中解不開的結。
秦研清頹然的開口,說:「曾經……他們在世人眼中是最般配的神仙眷侶,你爸爸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她媽媽是學校出了名的才女,最重要的是她還是當時首都第一大學的校花,你爸爸追求了她整整一個大學時光,終於他們在畢業之際算是走在一起了,但是只有我們這個圈子裡相熟的人才知道,她根本不愛你爸爸,當時之所以答應他,完全是為了顧及你爸爸的面子,在上萬人的畢業典禮上,她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台演講,你爸爸就是在那個時候帶了一大群人,手捧鮮花,而他站在前面單膝跪地,一手舉著一個閃瞎眾人雙眼的鑽戒,向她求的婚,全校師生都鼓掌,起鬨,甚至起身衝上台去簇擁著她,推著她向前,就這樣他們成了未婚夫妻,後來,我們幾個人也單獨約出來試圖解釋清楚,可你爸爸不認同,他說她必須是他的妻,也只能是他的妻,一個半月後,她出國留學了,你爸爸當時的事業正在上升期,原本他是要扣著她在國內,不讓她走的,後來是在我的勸說與擔保下,你爸爸才放的手,她到國外才半年就遇到了她的真愛,和她一樣是出國深造的中國人曹譯……」
秦研清眼角突然氤氳一片,模糊了她的視線,在朦朧間,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遺世而獨立的美好男人,他英俊,瀟洒,雋永,紳士,溫暖……儘管有許多鶯鶯燕燕圍繞在他身邊,他卻依然能獨善其身,只把他的溫柔留給她,還有她的閨蜜。
他們回國時,曹譯紳士的輕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低聲說:「朋友,願你得到世間最美好的幸福,有事聯繫我們,風雨兼程,我們一定會如約而至。」
她的閨蜜,他當時的女朋友挺著一個大肚子在旁邊皺著清秀的眉說:「清,跟我們一起回國吧,你可是我們寶寶的乾媽,不第一時間看著她出生,你好意思讓她叫你一聲乾媽?」
她們的關係就如同親生姐妹,所以當她知道,曹譯成了她的男朋友后,她亦只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為他們祝福。
雖然是她先遇上的他,可惜……他第一眼就愛上了她,那個表面上冷冷清清,骨子裡卻溫柔堅持的女孩兒,江燕西。
聞亦銘的看著陷入沉思的秦研清,平靜的心有些動蕩不安,如果……曹琳曦的爸爸媽媽出車禍不是意外交通事故,而是人為?
他要如何告訴她,這個殘忍的真相?
也許你的殺父仇人就是我爸?
害得你家破人亡,變成孤兒的罪魁禍首是聞老頭子?
……
第一次,永遠不可一世,獨斷專行,暴戾恣睢的男人出自內心的開始害怕了,他害怕這一切成為現實。
秦研清淺笑安然的看著潔白無瑕的牆壁,姍然淚下,她自顧自的說:「我以為你爸爸看到已經大著七個半月的肚子,找到真愛的江燕西,會放過她,也當放過他自己,直到她生下孩子后,她發郵件像我求救,我才知道,你爸爸已經瘋了,他給了她兩個選擇,一,馬上跟他結婚;二,為曹譯收屍,她已經被你爸爸逼到了崩潰的邊緣,除了逃避,她別無他法,我派人接了他們去別的城市躲著,就這樣她幸福的與曹譯生活了三年,我以為你爸爸已經放過他們了,突然有一天,他卻給我打來了一通越洋電話:我知道你愛曹譯,所以我準備把他的屍體送給你,短期內不要換地址,不然就收不到快遞了。」
秦研清好像回到了當時的恐慌之中,她一雙縴手緊緊掐著沙發,骨節間青筋爆起,張了張嘴,她才斷斷續續的說:「我買的當天晚上的機票,連打電話聯繫機師都忘了,等我趕到聞氏集團,找到你爸爸時,他笑臉相迎的讓我坐下,說不急,陪他看一出好戲,我們再談其他,然後……我就看到電視里一輛不起眼的別克君威被一輛大卡油車直直的撞飛,竄天的大火,瞬間點亮了半邊天,我當時被嚇傻了,含著最後一絲希翼問他:車子里的人是誰?他笑得陰狠的說:當然是你最愛的曹譯。他不知道的是曹譯開車是去接下班的江燕西,他手下的人沒來得及告訴他,中途車裡多了一個人,所以在同一時間我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你爸爸的恨意就更甚了,他恨為什麼江燕西要上那輛車,為什麼連死,她都要和曹譯那個樣樣不如他的男人死在一起。」
秦研清抬起頭,凄涼的看著聞亦銘,「我不能對聞建國怎麼樣,所以只能清算這場事故的其他關係人,你媽媽是江燕西工作時認識的好朋友,江燕西的行蹤就是你媽媽一一向聞建國彙報的,最後你爸爸實現了對你媽媽的承諾,娶了她,然後……又以慢性葯結束了她的生命,他說這是她背叛江燕西的代價,其實他忘了,他自己才是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
聞亦銘有些站不穩的退後一步,蹙眉看著秦研清,心忍不住的快速收縮,抬眸間卻看到了面無血色,站在門口的曹琳曦。
他張了張嘴,喊了一聲,「琳曦……」
然後,便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久久不語,他不知道她站在那裡聽了多少,更不知道應該怎麼讓她接受自己忽然變成了害她至此的從犯。
秦研清轟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看著門口單薄得隨隨便便一陣季風就能吹散的曹琳曦。
對她,秦研清是有愧疚的,當年她也試圖找過她,可是中途她放棄了。
秦研清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他們的女兒,看著她,秦研清覺得自己永遠都走不出那場愛恨交織的魔咒。
也許各自安好,聽天由命,就是她與曹琳曦之間最大的緣分了,抱著這樣的自私想法,她放棄了對她的救贖。
多年後,秦研清已經能坦然面對曾經的一切時,再回來找她,生活得顛沛流離,身份信息被一換再換的女孩兒已經徹底消失了。
曹琳曦一雙貓眼怔怔的看著他們,眼神卻早已空洞得沒有任何焦距。
她赤著腳,愣愣的站在那裡,全身唯一有溫度的地方卻是腳,至少它還能連接著地,有所依託。
在秦研清與聞亦銘擔心又驚恐的眼神中,她尤如一個沒有生命力的洋娃娃,一步一動的轉身回了病chuang。
那個現在唯一屬於她的角落。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一夜之間被生活強行分割成了黑白色,分明得刺痛了聞亦銘狹長的眼。
老頭子,你連自己都不放過,誰又能真正的放過你?
秦研清隔著病房玻璃窗口看著病房裡一動不動的人,眼角的淚順著淡淡的魚尾紋滑落。
也許……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就算是賠上整個關家,她也在所不惜。
這是她欠他們的。
在這之前,他們必須做的便是對曹琳曦的醫治。
她身體里隱含的藥物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都有可能被一個無意識的碰撞所引爆。
曹琳曦現在卻拒絕接受任何救治,她進入了她自己的世界里,別人走不進去,她亦走不出來了。
顧西城與林凡急得嘴上都起了火炮,她卻依然雙眼無神,視而不見。
這是從前的曹琳曦永遠不會的,她在乎他們甚過在乎自己。
聞亦銘的雙眼布滿了血絲,不修邊幅的他,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分男人味,可惜卻無人欣賞。
唯一能引起曹琳曦情緒波動的便是她的女兒,那個見著人就流著口水呵呵傻笑的丫頭。
秦研清看著臉上少有表情的曹琳曦,蹙著眉心說:「銘子,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晚,她的後半生就真的毀了。」
聞亦銘點了下頭,冷清的開口道:「如果我告訴她,她還有一個兒子在我的仇家手上,如果她不接受治療,我就不出手相救,她應該會乖乖就範吧。」
秦研清轉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大吼了一句,「你瘋了嗎?」
他這樣做無異是斷了他們之間唯一的可能,讓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瞬間崩塌。
聞亦銘勉強的勾唇,笑了笑,雲淡風輕的說:「她的命比我的情重要,她活著,我才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我愛你,在這一刻顯得無足輕重,只要你好,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為陪襯。
曹琳曦,你一定要好起來。
秦研清雙眼震驚的看著聞亦銘。
要愛到什麼地步,才寧願自己苦不堪言,卻不忍你難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