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印三山其實本來應該叫三印山的,這裡埋葬著太多魔修的骸骨,為了鎮住那些魔氣,很久以前極負盛名的煉器大師,煉製了三方大印,鎮在了這裡。歲月流逝,那三方印漸漸變成了三座大山,這裡便被人稱作三印山。後來又有人覺得這樣叫有些不順口,便成了印三山了。
因為是三方大印,印三山以前,其實是有三座高峰的。但就在幾千年前,被大印鎮住的東西突然造了反,硬生生沖毀了一處大印,嚇壞了葬劍大陸上的諸多仙君,格外團結了一回,把從大印下面衝出來的東西,又鎮到了別的地方。
三座高峰,倒了一座,就剩下兩座了。這印三山本來就跟風沙古道一樣,是盤魔之地中魔氣最盛的幾處地方之一。道君渡劫本來就喜歡找這些地方,讓天劫來壓一壓這裡的魔氣。前些日子,印三山的魔氣又有些不平靜,所以跑來這裡渡劫的道君就更多了,都想著把情況緩和一下,免得這印三山,最後孤零零的只剩一座。
坐鎮東西,相對而立的兩座高峰,東邊那一座的半山腰處,昆天派的兩位道君緊張的盯著兩座高峰之間的滾滾劫雲,劫雲之下,正有一位與他們同宗的師兄弟在渡劫。
天劫兇險,本身就有不少的道君葬身在劫雲之下,這時候如果再跳出來搗亂的人,那正渡劫的人可就險象環生了。雖說走入別人的天劫之中會受到蒼天更重的懲罰,但凡事無絕對。
裴湛揣好了伍鑒給他的一套陣旗,有些不滿的看了眼本來應該是她行動的易清,頭也不回的鑽入了那烏黑的劫雲之中。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隨著那劫雲之中的一道驚雷而落,電光繞身,昆天派這位道君的劫雲之下多出來的人,看不清楚是男是女,只隱約可見他頭頂一輪血月。
「那是月家餘孽!」
「巫蠱餘孽!」
在此處圍觀的不少道君失聲驚呼,那兩個是此時正在渡劫的這位道君好友的昆天派修士,頓時慌張,連別人的天劫不得摻和的常識都忘了,不管不顧的就要衝過去,卻不想已然來不及了。
裴湛這個「巫蠱餘孽」,在半空中與劫雷一起突然出現,殺機來的沒有任何預兆。他已經準備了很久的一道元氣,雖然威勢沒有那劫雷雄渾,但致命的程度卻遠遠超過那一道天雷,劈向了在他正下方還根本未曾反應過來的昆天派道君。
天雷混合著用心險惡的一道元氣,那道君未曾多加防備,怎麼都沒想到正渡劫的時候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硬生生受下了裴湛那一道煞氣洶洶,竟然還摻雜著魔氣的內元。
昆天派的那位道君立刻就跟易清當時在風沙古道裡面一樣,直直的像是被人驅了魂一樣的向後倒去。偏偏這時他還在渡劫,天雷又不放過他,似乎是想要劈開了這大地的一道巨雷,金光四射,准而又準的砸在了他的額前。
「師兄!」
萬萬沒想到就在渡劫之前還笑著跟他們說之後要怎麼樣怎麼樣的人,竟然就這樣死在了這片劫雲之下。昆天派的兩個道君,跟瘋了一樣的朝他們的師兄奔去。
劫雲消散的原因,要麼就是修士劫渡完了,要麼就是渡劫的修士死了。現在看情況,天上的劫雲緩緩散去的原因,應該不會是前者。
堂堂的一位道君,在整個葬劍大陸也是有數兒的道君,就這樣隕落。死的還格外不體面,面孔焦黑,猙獰的一張臉,雖然五官都已分辨不清楚,但還是約莫能夠看出來,這位道君在死之前,才最不好受。
「師兄!師兄啊!師兄啊……」昆天派的修士看起來還是挺團結的,兩個道君原先只是眼睛紅,後來發展到整張臉都氣紅,仰天嘶吼:「是誰?是誰!」
圍觀的修士也全都湊了上來,一邊體會著昆天派這兩個道君的悲憤,一邊也在找這個卑鄙的偷襲者。
暫且不論偷襲的人到底是不是易清,不管是誰,他們都要找出來,問問他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躲過了蒼天的眼。他們必須得知道怎樣摻和別人的天劫,重要的是摻和了之後還能全身而退,只有知道了怎麼回事,他們才能防備。否則的話,他們以後渡劫,哪裡能夠專心一意的只對付天雷?
誰都想要找到偷襲的人,但隨著渡劫的昆天派道君死去,那偷襲的傢伙好像跟漫天劫雲一起散去了。他們現場有這麼多的道君,這麼多雙眼睛,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個卑鄙的傢伙到底是如何逃的。
準確的來說,裴湛並沒有逃,他就在印三山上。從山頂向下俯視了一眼,他回過頭,心裡有些捨不得的把手中一個物事還有身上帶著的那一套陣旗一起還給了伍鑒。
那是一根斷口已經被打磨得十分圓潤的斷骨,有人胳膊粗,長約兩寸,看著倒是方方正正,潔白潤澤。剛才要不是這個東西,裴湛不一定能夠一擊得手。
伍鑒只將斷骨收回,那一套陣旗,似乎別人用過的他不願意要,便讓裴湛又收回去了之後,就看向了易清。接著也沒有說什麼,倒像是很相信她一樣的離開了。從頭到腳黑漆漆的身影就地不見之後,易清也站在山頂邊緣,向下看了一看。
「閆掌門呢?」
「掌門仙君已經到了這裡,只要咱們出了聲音,他自然會注意的。」
「好。」易清回頭,真到了這個時刻,她的心裡倒是平靜了。朝裴湛一拱手,她二話不說,千字大師贈予的長隨劍與自己的本命法器齊出。
這個時候要是裝假,那可就太狂妄了,那是把此時在印三山的這些道君全都當瞎子傻子看。雖然他們的確是在裝假,可動手的時候,一定要來真格的。
裴湛十分鄭重,喚出自己的法器對陣易清。山頂上,頓時飛沙走石。
閆峒身為仙君,眼力自然不是渡劫修士可以比的,他看到了劫雲之下發生的所有,心中自然是生了想法。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女兒重要。注意到了山頂上的異樣,閆峒心中一喜,剛要往那裡去的時候,心頭又是猛然一驚。
他的法器,怎地瞬間沾染了如此多的魔氣?不好!卿卿還在他的法器空間裡面!
閆峒心中一陣慌亂,立刻把閆卿卿從他的法器空間裡帶了出來。見女兒被失樂蠱折磨,昏迷了也是神情痛苦,閆峒立即親自著手試探,想看看閆卿卿的元氣有沒有被魔氣侵蝕。
結果,他這剛把閆卿卿從法器空間里送出來,自己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有人在他一個仙君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挪走了。
「什麼人裝神弄鬼?出來!」
閆峒這段時間因為失蹤的閆卿卿,苦苦找尋了兩年多無果,人又慌又急,精神其實格外疲憊。但他到底是仙君,順著空氣里的一絲微弱波動尋過去,閆峒的內元便在那波動消失的地方炸開。一身黑衣的伍鑒當即就被炸了出來,手裡還拎著閆卿卿。
「你是何人?」閆峒沒有見過伍鑒,他一眼看出此人的修為,當即就暗自奇怪,這樣敢在他面前耍手段的道君,怎地以前從未聽說過?
到底是仙君,他不是對手。伍鑒迅速穩住了胸口翻湧的血氣,沒有回答閆峒的問題,只提起閆卿卿擋在了自己的面前,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對於閆峒來說,可能閆家都沒有女兒重要。閆卿卿就是他的逆鱗,而伍鑒,他剛才就翻了這一片逆鱗,現在卻還要接著翻。
「區區渡劫,找死!」
閆卿卿在伍鑒的手裡,閆峒卻似乎沒有任何顧忌,這是出乎了伍鑒的意料的。他皺眉退了一步,覺得情況略有些棘手。
其實,閆峒的態度強硬,主要是因為閆卿卿現在拖不得了,她必須馬上去見易清才行。如果閆卿卿的體內沒有失樂蠱,她現在被人這麼捉著當做人質,閆峒肯定是會有各種顧慮的。但如今,他強行救人,閆卿卿可能還不會有事,他要是真的束手束腳放伍鑒走了,閆卿卿就必死無疑。
要是有一個好的和一個壞的,誰都會選擇好的。但如果只有壞的和更壞的,那選擇的人也就沒辦法了。
道君和仙君動手,這種事情是比較少見的,伍鑒有幸嘗試了一次,雖然面前還擋著一個格外有用的擋箭牌,他還是十分狼狽。
伍鑒正在考慮著到底要不要拿出底牌逃命的時候,忽然覺得后心一緊。他本能地躲了,躲過之後,他向後看,頓時一身的冷汗。
「你沒死?」
突然出現的人是曲白,趁著伍鑒不防搶過了閆卿卿之後,他將手中的人丟給閆峒,接著便急匆匆地往山頂趕。
曲白沒有像易清說的那樣死了,伍鑒一時只覺渾身涼透了。手中的人質已經不在了,他當然不會傻的去跟一個仙君硬拼真實力。也不知他使的什麼法子,閆峒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再看原處,方才還在那裡的伍鑒,早已經沒了蹤影。憑他仙君的能耐,竟然都無法追索到半點方向。
這點突發的意外情況被解決了,閆峒自然也不想浪費時間。他跟上曲白,帶著女兒去找易清。
曲白不知,其實在山頂,易清和裴湛也不過只是鬥了幾個回合而已。裴湛丟出了伍鑒方才沒有收回的陣旗時,易清就喚醒了埋在裴湛體內的蠱。
那蠱不是多麼厲害,不過已經足夠讓裴湛驚詫,也足夠易清抓緊時間要了他的命。
輕飄飄的鴻蒙殘頁當胸而入,穿透身體從后心飛出,滴血不沾。裴湛死的時候未曾閉眼,臨死時還看著易清走到他面前,眼光淡淡,語氣淡淡:「我可沒想這麼早就下場。」
她很討厭臨時變卦的人,明明大家都說好了的,她走出去,當那個壞人,當那個靶子,當那個巫蠱的餘孽,不管那樣有多危險,只要她能夠把靈宗還有別的在私底下偷偷研究巫蠱之術的宗門拉下水就好。
她都已經決定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了,她要起這麼大的作用,有些人還是不知足。他們是打算如何?讓她露個頭,讓她把包括靈宗在內的幾大宗門跟巫蠱之術扯上聯繫,這樣就夠了?她只需要開個頭,剩下的事情由他們來完成。這樣在最後成功之時,她是一堆白骨,而他們,有所有的未來。
夢是不可以這麼做的,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既然他們臨時變卦,或者是更讓她討厭的是早有預謀,在她面前只不過是敷衍欺騙,那她又不是無腦,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等他們的兩個計劃互相排斥矛盾了,那就看看在關鍵的時候,誰能先把誰弄死啰!
現在很明顯,她先人一步,那麼接下來,可就照著她的計劃走了!
用手中的長隨劍挑起裴湛的屍身,易清堂而皇之的從山頂出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裴湛的屍體從高空一直墜地,甚至還就落在了那個昆天派道君屍首的旁邊。
這樣囂張的舉動自然是引起了眾怒,尤其是昆天派的道君們,反應過來之後,一個兩個簡直都快氣瘋了,紛紛喚出自己的法器飛上天去,一副要把易清亂刀砍死的架勢。
易清卻不慌不忙,自己甚至都沒準備動手,她看向自己走出來的地方,對躲在那裡,這時候總也算是大概明白了他們這些後輩要做什麼事情的閆峒道:「閆掌門還不趕緊出來?我要是死了,您的掌上明珠可就要跟著我陪葬了!」
現在的這種局面,易清就算是一個仙君,在這麼多道君的圍攻之下,也討不了丁點好去。但她的聲音卻極冷極穩,真的沒有半點慌張。
感到曲白走到了他的身旁,閆峒似乎是脖子有些僵硬的側頭去看他。看到曲白跟易清的聲音極相似的眼眸,他抱緊了懷中的女兒,狠了狠心,走了出去。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和瑤兒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