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好。」沒心思去想這頭妖獸跟曲白的深仇大恨,唐禾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城主府。算是真正點頭答應下來了之後,見「蘇玉軒」沒什麼交代了,她轉身便走。
不管怎樣,先趕緊離開,至於離開了之後要怎麼做,還不是看她?不過是一頭妖獸而已,這戰場上,最多只會出現仙台之境的修士和差不多同樣修為的妖獸,又不會從哪裡跑出真君和化形的妖獸來。她不用怕,到時候去白雲峰,叫幾位靈君來當援軍,瞬間蕩平這城主府。
「等一等。」正想的美的時候,「蘇玉軒」就出聲了。唐禾眼皮一抖,還以為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被看透,嚇得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幸好,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叫她等一等后,這樣接道。
「前輩何必走的這麼著急?弟子還想著往那裡頭再裝一個呢!」指了指唐禾手中的乾坤袋,「蘇玉軒」道:「剛才跑掉的那個,弟子就覺得很不錯!她跟這位姜盛前輩還很般配,一樣聰明,一樣不愛搭理人。不如,讓他們兩個人一起去見蘇城主吧,也免得姜盛前輩孤單不是?」
理由,他能夠說出千千萬,但其實最重要的只有一點,他不喜歡聰明的人。如果易清剛才沒有跑,她跟唐禾一起傻不楞登的留下來了的話,他絕對會留她,而不是留唐禾。他喜歡聲音好的所有東西,如果那個東西再笨一些,那麼,就算是敵對的陣營,他也不是不可以放她一馬。可是,誰讓她跑了呢?誰讓她那麼聰明呢……真是可惜了那一副他頭一回聽到的好嗓子,今兒過後,就沒有了。
易清也要死?唐禾呆住,又是驚,又是怕。易清已經逃了那麼久了,這會兒可能已經把來千城歷練的所有新兵都集合起來了……這妖獸好狂的口氣!
「去吧!你知道地方的。」打開了鳥籠子,「蘇玉軒」對那隻紅鳥說著,說完還警告了一句:「不準像上次那樣把人給我撕得零零碎碎的,我要整的!能讓曲白看出來的!聽到了嗎?你要是不聽話,今天晚上便拔了毛烤了!」
那隻紅鳥飛出來,本來興奮萬分,一聽到「拔了毛烤了」這樣的字眼,它在半空中極有靈性的「咕嘰」一聲,圓溜溜的眼睛委屈又哀怨的看著它的主人。見這事沒的商量之後,它連飛都飛不快了,一對雙翅呼扇呼扇的慢悠悠的飛走了。
唐禾覺得,就那隻紅鳥那樣的速度,可能追到海枯石爛,都不一定能追上易清。可那隻紅鳥的姿態太優美自信了,它主人的姿態就更優美自信了,這讓唐禾實在是忍不住被影響。
她是不希望易清死的。師父的意思她看得明白,她讓她去親近易清,除了是想要看看易清有沒有資格當她的徒弟之外,還有別的意圖,肯定還有別的意圖。她不想讓師父失望,她想完成師父交給她的任務,所以,易清不能死!她死了,她親近誰去?
再說了,她跟易清又沒什麼仇怨,她也不是那種心懷惡劣的,別人死了她開心的人。雖然看不起小世界的修士吧,但她也知道,這些修士從小世界里闖出來,都是很不容易的。來到這葬劍大陸,即便是會一直沐浴著無數人輕蔑不屑的眼光,那也還是活著的好呀!
就算拋開這種種不提,陣營和種族,她總是分得清楚的。就算是她想看著易清去死,她也不希望易清死在一個妖獸的手中。
心裡盼望著易清能夠逃掉,唐禾心懷忐忑的在「蘇玉軒」身邊等著,等著那隻紅鳥或是空手而歸,或是……
不過很不幸的,那隻紅鳥,應該是空手而歸不了的。易清跑出城主府後,也沒什麼把唐禾一個人丟在那裡的愧疚,她就是一門心思的往遠跑。跟唐禾所想的不同,出來之後,易清沒有第一時間往天上丟兩張他們所有人約定好的被當作集合信號的符籙。畢竟,易清的猜測和感覺,只能影響她的行動。她沒有真真切切的看見妖獸,萬一猜錯了,用兩道符把所有人都叫過來了,卻讓他們緊緊張張的撲了個空,那不是得罪人?
一開始沒有拿出符籙,後來,易清就更沒有去集合人了。她覺得,她應該集合不到了。從城主府跑出來之後,照著她的速度,這會兒十個千城她都能走出去。可如今,她連千城的城牆都看不到。
腳下的地面上,是熱鬧的街道,是各式的建築,是如果易清有心思一個個的去細分的話,可能長相各自不同,性格各自不同,說的話各自不同,目的地各自不同的人。易清剛開始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但現在由不得她不相信,她如今是在千城,卻也可能不在千城。
她在半空中,走的絕對是筆直的路線,可過了這麼久,她沒有看到千城的城牆。就這麼大點的地方,她沒有迷路的可能。她站得高一點,在城中心都能夠看到城牆了,照著走,她總是會的。可如今,遠一些的地方隱沒在淡淡的雲中,她自己感覺走的是直線,那被雲遮住的地方,卻一直都離她那麼遠,一直都不曾揭開白色的面紗。
易清停了下來,環視著四周,慢慢的落地。從她的雙腳站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間開始,她眼前各種逼真的景象,像破布一樣慢慢的被撕裂開去。在這一層場景外面,是無窮無盡、沒有邊界的一片涌動的灰色氣流。
易清置身於這些氣流當中,確信她是進了幻境,確信千城城主府內有至少一隻對於製造幻境這種事很拿手的妖獸。
她之前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的突然跑了?那是因為她注意到了自己靈嗜劍上的現形符。她在劍鞘上貼了一張現形符,就等著走到什麼地方,這現形符從她的劍上脫落,然後飛一樣的去貼在哪個偽裝成人的妖獸身上,然後她就可以開開心心的歷練了。但剛才的情況是,這現形符沒半點兒動靜,看著也沒什麼毛病,她習慣性的用元氣去檢查了一下這張符籙,就發現了不對。
那張現形符看著還是現形符,但那符紙上被封好的元氣,卻是根本不一樣了。之前的符籙可以認出偽裝的妖獸,之後的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修改過的那一張,差不多也就算是廢紙。還認妖獸?可能連個白菜都認不出來!
她當即就是一驚,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那張符籙是什麼時候被修改的。雖說符籙裡頭封的都是天地元氣,被修改的時候,她不會像是自己的元氣被動了手腳一樣的很敏銳的察覺到。但不管怎樣,這符籙是貼在她的劍上,就放在她的身邊的,到底是誰輕飄飄的把它改了?
毛骨悚然之下,她就決定先逃,她也是想要順便把唐禾叫上的,但是她害怕一說就逃不了了,所以她就那麼沒有任何預兆的先走了,
不過現在看來,她照樣是沒能逃得了。
雖然頭上腳下前後左右,全都是同樣的景色,但易清還是警惕的打量著四周,生害怕突然從這些灰色氣流裡頭冒出什麼妖怪來,打得她措手不及。
這時正是唐禾害怕的時候,那隻在它的主人口中好像格外兇殘的紅鳥,易清還沒有見到。她在這片灰色氣流裡頭站著,動也不動,正在以不變應萬變時,過了一會兒,她什麼妖怪都沒看見,反倒是看見了一個在無聲的電光之中出現的美女。
這輩子莫名其妙搶來的身體,一張臉得天獨厚。易清雖然說並不怎麼經常欣賞,但對美貌這兩個字,要求還是嚴苛了許多的,不能一個隨便長的精緻清麗些的都算是美貌之人。可此時,在離她不遠的同樣被灰色氣流充斥著的地方,那個美是美,卻有點兒慘的女子,就是以易清現在的眼光看來,也是十分好看的。
她生的柔婉恬靜,半垂著頭,髮絲凌亂,眼睛沒有力氣的半開半闔,彷彿極為疲倦無力的連眼珠都不想動一動的模樣,令人格外心疼憐惜。就是易清,在看到她周圍閃現的無數雷電一道道劈在她的身上時,也是不由得皺眉。有那麼一瞬間,忘記了她現在身處的境況,有點疑惑這女子究竟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才會被處以這樣的懲罰。
為什麼說這女子有點兒慘?是因為與她一起出現的,還有兩根在灰色氣流中看不見底,也看不見尖的柱子。它們黑幽幽的,青幽幽的,上頭刻著一些沒什麼規律的紋路。那個女子就在這兩根柱子之間,在半空中伸展開了手臂,彷彿是被一條看不見的鏈子牢牢的捆在了這兩根柱子間一樣。
而被這樣捆著、吊著還不止,那兩根柱子里還儲存了無數的雷電,隨時隨刻都有不小心漏出來的。漏出來的那些,又全都順著鏈子打到了那女子的身上。那些電光,有金黃色的,有帶青色的,有藍幽幽的,還有帶著一些淡紅的,在裡頭夾雜著的,甚至還有一些細小的黑色雷電。
易清看著這些雷電打在那個女子身上,她都覺得疼,那女子卻是無動於衷,只有身體在無意識的抽搐,也不知道是受了這些雷電多久了。
灰色的背景之中那些電光,那兩根柱子,還有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忽然出現,畫面十分有衝擊感,不過,因為無聲無息,所以略顯不真實。但易清卻很怪異的在意那個女子,她對別人的痛苦向來是不會去感同身受的,但是這一個,她卻總是忍不住去體會。而只要認真一體會,這種只能靜默承受的靜默的痛苦,便顯得格外壓抑難捱了。
易清很清楚的知道,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逃出這肯定有邊界,或者就只是在她的眼前出現,原本就是她的幻覺的一大團灰色氣流。可只要她一想轉頭,把心思放到她現在要處理的正事上時,那個懸在半空中被雷劈的女子的一張臉,就會闖入她的腦海,忽視都忽視不過去。
她有一個絕好的容貌,眼中卻死氣沉沉,沒有什麼生氣。不過,這個易清很能理解,她要是被雷這麼劈,也活泛不起來。只是偶爾,大概是稍微緩過勁兒來一點的時候,她臉上會出現一種令人看著有一點害怕的瘋狂的執著與堅韌,還有些淡淡的恨,還有些深深的悔。
兩根黑柱子旁邊的灰色氣流,彷彿都被那顏色影響了,漸漸的染上了一點灰黑,在那女子的周圍翻湧,有一種將欲迸發的氣勢。易清有點擔心,不知那女子會不會這一次直接被劈死,卻是在剛生了擔憂的那一瞬間,就感受到了渾身里裡外外每個角落都是的帶一些麻木的刺痛感。
她連忙往旁邊看看,卻發現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現在在兩個柱子之間等著要挨劈的人,竟然是她!剛剛那個女子不在這裡,也沒有在她原來站的地方,她根本沒有在這些灰色氣流裡面,像是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難道她連人都不能擔心了?易清一時間獃滯,完全不解緣由。在體內跳躍的無數絲疼痛,在隨時隨刻的擾亂她的思緒,但這還是其次,周圍那些翻滾的「黑雲」,才真正的讓人顫慄。它們黑壓壓的聚起來,堆起來,顏色越縮越濃,裡頭積蓄的威能,肯定也越來越強。
易清有預感,那些「黑雲」之中,馬上會劈下來一道雷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能被劈個半死或者是全死。雖然這地方九成是幻境,雖然她之前看到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現在的所有感受也都是假的,可如果在幻境裡頭死了的話,在現實之中也就是死了,死亡不會摻假。
不僅是雙臂,渾身似乎都被一種不可違拗的力量束縛著,易清在半空中動都動不得。她才不想窩囊的被一道幻境中的雷電劈死在一個幻境里,可是此時,她完全無法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