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倒茶
當人子女,當人長姐,當人奴婢,扮演這些角色的時候,她自認從沒有做錯什麼,但還是沒人給她活路!一次次被人丟開,一次次被人拋下,誰在乎過她?
「你,無路可走。」
這,是易清的原話。
她在說那四個字的時候,因為格外的通透,所以顯得格外的冰涼的眸子,讓她獃滯。獃滯過後,便是惶恐。什麼都被戳破刺穿了之後,在平靜到來之前的惶恐。
因為她多多少少也清楚,她的確是,除了死路之外,無路可走。
小晴的步子,直直的,穩穩的往前邁著。她提著那換成銀錢,可以讓一個村子的人家好好過一年,內里卻裝著害人的東西的貴重茶壺,十分自然的先走到了易錦瑾的身邊,給她倒了茶。
前面沒有路,又不能在原地停下。她實在是沒用,自己開闢不出一條道路來,便只能抓住易清丟給她的那一根,不知道是否牢靠的稻草。
她只要照著易清的話去做就好,她只要再一次把她份內的事做完就好。但願,易清與旁人不同。但願,她守信。在留下她自己的命的同時,可以順帶留下她的。
小晴只給易錦瑾倒了半杯茶,接著,她提著那幾乎還滿著的茶壺,在屋中給這些身份尊貴的人斟茶。每次都只倒半杯,照著易清的吩咐——
讓越多的人喝到這壺茶,就越好!順便,注意著她倒茶的時候,神情有異,或者是想方設法的阻攔她的人。把他們記下來,一會兒告訴她。
這個人剛才想要絆倒她,那個奴才一臉坐不住,像是要去如廁的樣子,眼睛卻在死死的盯著她手中的茶壺……
好幾個人呢!都是平日里看起來沒什麼身份的人,今天要不是這壺茶,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身邊有這麼多人,藏得這麼深!
這壺茶有問題的事情,易錦瑾都不知道。但那些奴才卻清楚,可想而知他們是誰的人手。
易錦瑾是個很厲害的千金,小小年紀便學管家,把易府的許多生意照管得妥妥噹噹的。以後要是嫁了人,絕對會是個非常合格的后宅主母。
但是厲害不厲害,這個是相對而言的。跟她的父親比起來,她就有些太單純了。
事情超出他們控制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知道小晴手中的茶水有問題的奴才,因為領頭的幾個像是芝小這樣的主心骨被易清叫走了,所以他們一時間,完全是不知所措。
易修陽就在這裡坐著,他們總不能直接衝上前去,把茶壺從小晴的手中奪過來然後摔碎吧?那他們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言行無狀?可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大小姐把那茶水喝下去?老爺會殺了他們的!
怎麼辦?
一瞬間的猶豫,所有事情已然來不及。因為貼身的侍女不在,沒有接到任何提醒,便從沒有懷疑過杯中茶水有問題的易錦瑾,完全不帶任何防備,抬起手便抿了一口杯中涼茶。
那涼茶興許是真的很好喝,今日的暑氣興許是真的重,嘗了一點,覺得對胃口,易錦瑾便保持著優雅的姿態,小口小口的將那半杯涼茶喝了個乾淨。
小晴微微笑著,腳步越發的穩了。在這花廳里上了一圈茶,她提著空了的茶壺,福身告退。
只要是小晴倒了的,花廳里沒有人不喝那茶水。易錦瑾是覺得對胃口,自己也是真的渴了。剩下的那些千金小姐,主要是看著易修陽都喝了,便也都想跟著嘗一嘗,完了之後好說出點門道,來吸引如意郎君的注意。
易修陽坐在主座,跟一尊鎮魔的佛一樣,讓花廳里許多心慌慌,覺得這下子事情鬧大條了的奴才,什麼動靜都不敢有。在小晴退出花廳之後,他們有的才悄悄跟了出去,是要抓住胡來的小晴,也是要去找芝小她們拿個主意。
退出花廳,小晴直往易清的卧房而去,她心裡還牢牢記著剛才在花廳里神態異常的幾個人。易清說,倒完了茶,記住了人之後,就到卧房去找她。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耳朵真的聽見了,小晴總覺得自己身後有腳步聲。她的手心中滲出些汗,這會兒才感覺到害怕。
那壺茶裡面也不知道放了什麼,如果真的是要命的東西,今天那花廳里的人,幾乎就全部是她親自下手弄死的了……
易清是想做什麼?她就搞不懂了,她們年紀也差不多,她怎麼膽子就那麼大?她不怕嗎?
還沒跑到卧房的小晴,不知道她低估了易清的膽子。那些追著小晴出來的奴才,也不知道,他們很快就不必再煩惱……
「小姐,您要給堂少爺準備什麼禮物呀?」
六個年紀差距挺大的奴婢當中,跟易清年齡最相近的冬雨,年紀小,想事情到底也不深,路上還在好奇的和易清說話。但地位最高的芝小和易錦瑾身邊的香草,跟著易清從花廳里出來,越走,就覺得心越是慌,慌的她們連儀態都有些失卻。
兩人似是熟識,默契的對視了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不安后,又各自垂下頭去,腦子裡想著趕緊擺脫易清,回到花廳去的理由。
「香草姐姐是擔心瑾堂姐了?」易清沒有回頭,卻也知道先下手為強,當先開口,堵住了這兩人所有的話。
「這是在靈莘小築,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清兒也不用多久時間,小半刻而已。」
易錦瑾又不是三歲小娃,離開片刻就能出事兒。再說了,她身邊不還有別的使喚人,沒有一個香草小半刻,能出什麼事?
這時候再亂說理由,實在是有些過了!而連香草都不能把易錦瑾拉出來多說什麼,剩下的五個,要不就直接是靈莘小築里的人,易清可以隨便用,要不就是地位不如香草,哪裡有對易清這個正經小姐提要求的資格?
易清把她們的話頭堵的死死的,而且,她剛才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兄長喝下了那有問題的涼茶,現在卻如此的從容,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讓芝小和香草的心,越發的有些亂了。
這小姑娘,她的想法,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