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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怨

  蓮花村離海城也足有一天的車程,當日連夜出發,昌南留守繼續做白朝後盾,她則獨身到達了蓮花村。


  到時,正好是隔日一早的八九點。


  她在老奶奶如炮珠般的查戶口逃遁后,便讓昌南查了下關邁在鄉下老屋的具體舊址。


  照著舊址尋去,她很快到了蓮花八村的和里巷十八號。


  是一間平房,僅有兩層,裝修得很漂亮,看嶄新程度應該是剛翻新老屋不久。


  平房門關著,沒鎖,白朝想了想便伸手敲門,並喊道:


  「請問關生先在么?」


  關文豪很快出來應門,一開門見是年輕貌美的姑娘,他還直愣了有一小會兒,方回神問:


  「你……姑娘剛才說找誰?」


  白朝微笑:「想必你就是關文豪先生吧?」


  關文豪點頭:「是,你是哪位?」


  白朝自我介紹,很快被關文豪請進屋坐下。


  客廳里是一整套紅木傢具,她與關文豪各坐一邊,關文豪很快搬出茶具泡茶待客。


  他邊放水壺到電磁茶爐上燒水,邊先沖洗起茶具來:


  「白姑娘,你剛才說是和覓荷的朋友,是受她之託來查一些事情,倘若我沒猜錯,白姑娘指的是當年她弟弟和我弟弟的那件惡事兒?」


  他直言不諱,白朝自然也不拐彎抹角:

  「關先生是聰明人,更是明白人,我也不相瞞,確是因當年蔡青案來的。」


  關文豪放下手中茶夾子,抬眼看著初開門見到時,他難掩驚艷且心跳飛快的白朝:

  「白姑娘,你既然能找到這裡來,想必先前也查問過不少事情了,那麼你知不知道我現今的處境?」


  「關先生是指……」白朝頓了頓,「姻緣自有天定,屬於關先生的姻緣尚未到來,關先生也不必著急,更不必……」


  「怨天尤人么?」關文豪接下說,扯開嘴角笑一笑,笑得十分諷刺:「那麼白姑娘你摸著良心說,倘若沒文進那惡事兒,我能至今三十二歲還光棍一條?我有車有房有固定收入,會說不到一門好親?會沒一個好姑娘在知道我家事情后肯跟我談戀愛!」


  他十分激動,說得唾沫橫飛,滿滿是怨。


  白朝也能理解他的心情:「關先生,你冷靜些。」


  水突突地滾了起來,燒開了。


  關文豪提起水壺開始泡茶,神色冷峻,將他不怎麼出色的相貌照映得十分陰沉:


  「我很冷靜,相較於十二年前案發,罪證確鑿,文進被捕入獄……」


  「真的罪證確鑿么?」白朝截斷他的話,見他抬起看她,連茶水溢出茶杯都不自知:「和守志的手機吊飾、關文進的鑰匙扣,當年都是公安在案發現場輕而易舉找到的罪證,你就真的認為這兩樣真是作姦犯科的真正作案人的罪證?」


  關文豪放下紫砂的茶壺,陰沉之色盡散,他不確定地重問她一遍:

  「你這話什麼意思?」


  白朝把茶盤上過滿的杯中茶倒過,也是第一遍的過濾茶,她接過他剛剛放下的茶壺,慢慢提起水壺倒出熱水將茶壺添滿:

  「我說過,關先生是個聰明人,不然這些年來接手你父親的生意也不會做得這般風生水起,同時關先生也是個明白人,我話里的意思,關先生既明白了,又何需懷疑?」


  言罷,她已沖泡出三杯茶色均勻味道清香的茶:

  「關先生,請用。」


  她的話太過震憾,她的意思他也確實明白,再問一遍也確實存在著自我懷疑。


  這些年來,他從未這般想過,也沒人這般同他講過,突地有人這般同他說,他怎能不懷疑是不是聽錯了?是不是他理解錯了?


  關文豪端起其中一杯,看著茶湯,慢慢抿了一口,放下問道:


  「白姑娘,你真是和覓荷的朋友?」


  白姑娘喝盡一杯,笑而不語。


  關文豪也只是一問,他並不真正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回答,他也未再追問。


  他低著頭,垂著眼,低沉的聲音慢慢轉泄而出:


  「和覓荷一直不相信她弟弟會是**犯,這些年來,她一直在上訴,總說她弟弟是冤枉的,為此她傾家蕩產,在父母雙雙病亡之後,更是不曾想過自已的生活,不曾半日為自已而活,她……」


  「她相信和守志,因為和守志在被捕,乃至罪名成立被判處無期徒刑,她也相信和守志口中一直喊著的冤枉。」白朝再提起水壺沖泡進茶壺,「關文進也一直在喊著冤枉,可無人信他,連他的父親與哥哥也不信他,相較起他,和守志幸運得多,也幸福得多。」


  有相信和守志的父母,更有斷父母病亡后,即便活得不像是個人也不放棄他的姐姐。


  和守志即便此生無望出獄,他也要比關文進更不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再沖泡出三杯茶來,看著新的茶湯,她看著似是被她說得腦袋更低上一些了的關文豪:


  「關先生,你就從來沒設想過,倘若當年關文進一直喊著的冤枉真是冤枉的,那麼他坐牢的十二年裡,你們不曾去看過他,連他在牢里艱難寫給你們的信,你們也不曾回過一封……這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前提是!」關文豪猛地抬頭,半咬著牙:「他得真是冤枉的!」


  看著這樣不相信自已弟弟的關文豪,白朝心中無不感觸。


  她想起和覓荷,和他一樣是蔡青案作案人的親人,一個是親姐姐,一個是親哥哥,可怎麼就能相差那麼多呢?


  和覓荷現今的日子確實過得極為落魄,可她活得絕對有價值。


  一個珍惜親情血脈的人,也或許確實不如關文豪聰明,不如他活得明白,可她絕對活得比他無怨無悔。


  在油盡燈枯的最後一刻,和覓荷絕對要比關文豪了無牽扯。


  因為她想要做的,傾其一生都在竭盡全力地去做,她用盡一生力氣去相信去守護弟弟和守志。


  而他,除了不信任弟弟關文進,再無其他。


  人生在世,無非就是親情、友情、愛情三種。


  和守志在最美好的年華里踏入監禁他的牢門,但至少他得到這世上最純凈美好的親情。


  關文進卻是連自已的父親與哥哥都不信他,他努力寫信求清白的唯一浮木,也被父兄無情地抽走,


  倘若他真得在牢里呆一輩子,那他此生,註定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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