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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拒簽

  孫呂國覺得,鞋印就是李末解的。


  可她跟他說,這是兇手的,是除他們原來上島七個人之外的第八個人的?

  可能么?

  之前搜過島,木屋更不必說,早翻了個個,可根本就沒有第八個人。


  這會兒可能么?


  回到屋裡后,他坐在客廳里不動。


  李末解問他:「孫老,您不上樓繼續睡么?」


  他搖了搖頭:「不了,人老了就睡不多,在這兒坐會兒,待會再上去睡,你先上樓睡吧。」


  李末解沒有再說,看了眼空蕩蕩的客廳,她轉身上了樓,回到三樓房間睡下。


  也沒睡下,她已經睡不著了。


  樓下的孫呂國同樣睜大著雙眼,老花眼鏡被擺在茶几上,沒戴著。


  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不想再把老花眼鏡戴上。


  坐了很久,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孫呂國看到手錶,已經是凌晨四點二十四分了。


  取了老花眼鏡戴上,他想上樓去刷牙洗臉再坐會兒,就可以下樓吃早餐了。


  剛戴上,他就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


  他坐的沙發正好是背對著樓梯口,他以為又是李末解,想著可能她像他一樣睡不著,於是索性這會兒就起床了下樓來了。


  孫呂國頭也沒回地說:「醒了啊,這麼早,也好,我上樓去漱洗一下也下樓來,咱倆一起坐坐有個伴。」


  身後的人沒出聲,已經走到他身後沙發背沿。


  他見沒應聲,便轉過頭想看下。


  卻沒想到,他剛有這個念頭,身後人便一個快速用一個黑袋蒙上他的頭。


  整個腦袋被套在黑袋裡,一片漆黑,就像屋外的夜幕。


  身後人在給他頭套上黑袋后,便迅速往他手臂上注射了什麼東西。


  這個東西讓他一個本就沒什麼力氣反抗的老頭子,一下子渾身軟綿了下來,完全任由身後人制住,半點兒動彈不得。


  孫呂國想到了楚東軍屍體上也有針孔,指不定和他這會兒被注射的東西是一樣的。


  一樣注射后,就讓人渾身無力,任人宰割。


  這會兒要是還沒想到身後人就是兇手的話,那他這輩子也就是白活了。


  是兇手,那就一定會取他性命!


  人生到頭,誰能不死?

  左右得死,區別不過是早死與晚死。


  他不怕死,倘若能在死前了了心中的憾事,明白這一趟焦皇島死亡之旅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願意坦然地接受死亡。


  他已經六十九歲了,明年就是整壽,活到這個年數,他自認已經活得夠久,活得夠本了。


  原本他就不打算過明年的整壽,這會兒死或活也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不論生死,他都要問個明白。


  而在問明白之前,他不能死。


  但命在兇手手上,半點兒由不得他。


  孫呂國想到這兒急了,他想喊,身後的兇手卻先他一步說:


  「別喊,要是喊,你會死得不明不白,不喊,至少我讓你死得明明白白。沒捂上你的嘴巴和耳朵,就是為了讓你能說能聽,我夠有誠意了。」


  早就想知道兇手是誰,又早就想知道邀他上島的王茉莉現今如何,邀他上島又是為了什麼,孫呂國最終選擇了不喊。


  頭被罩住,他眼前一片黑,看不到任何人事物。


  雙手已被兇手反捆於身後,雙腳同樣被綁了起來,他仍靠坐在沙發上,兇手仍站在他身後沙發背沿。


  兇手帶著變聲器,笑起來分不出男女,是一把沙啞中性的聲音:


  「聰明人,做了一輩子的檢察官,當上了檢察長,果然是個聰明人。」


  末了一嘆息,嘆息后話鋒一轉,頓時變得尖銳:


  「可當初為什麼!你為什麼不相信?明明就差一張搜查令就可證據確鑿!明明證據確鑿就可以讓那些混帳繩之於法!你為什麼不簽發?為什麼要放過那些混帳?」


  明明是沒頭沒尾的話,可孫呂國聽著這憤到極點的質問,他卻明白了:


  「你是王茉莉?當年向我寄了一封舉報信的王茉莉?」


  兇手又笑了:「我是誰很重要麼?我是不是王茉莉其實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孫呂國嘆氣:「這世上總有一些無奈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


  「停!」兇手叫停,冷笑道:「別跟我說什麼大道理,我聽不進去!」


  頓了頓,又說:


  「你說這世上,好,我們就來說這世上……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在為自已活著,對別人冷漠,甚至有時候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肯伸手去夠一夠,這世上也大多數人總有自已的大道理,就像你現在一樣,說著大道理,意圖洗刷自已過去犯下的罪孽!」


  孫呂國說:「我沒有。」


  聽著他的反駁,兇手笑得更凶了,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沒有?還記得那個被你拒簽搜查令后不久,便意外車禍死亡的檢察官么?」


  孫呂國點頭:「記得。」


  他怎麼會不記得?


  那是一個和王茉莉一樣年輕一樣漂亮的女檢察官小李,是剛剛進的檢察院,憑著一股全身心為民的勁,全檢察院的人都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當時他也很欣賞她。


  看著她,就像看著當年初出茅廬的自已。


  但他花了數十年的時間,終於明白這世上除了年輕的幹勁,除了為民的一顆心,還有更多身不由已的東西。


  這些東西讓他改變,讓他不得不改變。


  從身到心,從外到里,從最初向黨宣誓要做一名好檢察官時的悸動豪情,到現如今堪破紅塵世事的隨波逐流。


  兇手繼續說:「那個為了維護正義的女檢察官,因為你的不簽發,因為沒有搜查令,沒辦法讓那些混帳依法得到律法懲治,最後那些混帳無罪釋放了,恢復了自由身和一切可能讓他們下半輩子在牢里度過的麻煩后,他們把魔手伸向了兩個無辜的人。你猜,是誰?」


  像是雨夜呢喃,兇手最後一句說得尤輕。


  輕飄飄地,幽幽然地,就像不過是呼出一口氣,呼在他的耳畔。


  孫呂國忍不住渾身一顫,耳朵下意識地左傾,遠離那口呼在他耳畔的氣息:

  「小李,還有……王茉莉?」


  尾音的翹起微惑,讓兇手聽到了他的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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