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木劍青鬼
蜀山，是劍的世界。
巴州，也是劍修的樂土。
巴州人性格大多仗義，性好遊俠，喜愛劍器，世上鑄劍名師也多出身巴州。蜀山位處巴州西南，歷來是劍客心中的聖地。劍客們哪怕不是出身巴州，也大多會去蜀山看上一看，所以這但凡世上使劍的人，大約十個要有七個帶點川蜀味道。
每過二十年，大蜀山十三峰弟子都會齊聚蒼莽峰斗劍，評出這一代的首席弟子。這原本不奇怪，除了像首陽山這種一脈單傳的怪異門派，其餘門派大多會進行大比，而且很少二十年一比，一般是三十年，四十年，像崑崙這種古老門派，甚至五十年一比。
蜀山之所以二十年一比，原因很簡單，是因為蜀山劍修，一般壽元不長。整個蜀山，壽元過四百歲的僅僅三人，也就是修行界盛傳的，含光仙沈青茯，昆吾仙呂青陽，以及掌門人趙青蒼。這三人中，沈青茯年紀最大，已經六百餘歲，其餘二人，均不過五百。
而知情人聽到蜀山三仙的名頭，無不暗暗撇嘴。這三人之中青蒼真人，青陽真人修習的是正統蜀山心法，而壽元最為悠久的青茯真人，怕是與首陽山的嵩陽祖師脫不開關係。
而青茯真人此時正在首陽山大發脾氣。
「啪！」
沈青茯將手中藥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瓷碗碎成一地晶瑩。
「小娃，讓你將天音草，三陽草，還珠草搭配首陽靈芝，你為何私自放了菩提子進去！」
李清臉色一黑，找來掃帚，埋頭打掃地上的碎片。
「小娃，本座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李清將碎片清掃乾淨，撇了撇嘴：「老師讓放的，你沖我發什麼火。老師說菩提子可以靜心去火，我看你這模樣，這菩提子也沒有什麼效用！」
「你！」
沈青茯已經卧床月余，這段時間都是李清一直在照料他，這女人脾氣火爆，一言不合便破口大罵，是不是還爆出一些川音，讓李清煩不勝煩。
這日，李清練完《煉鞘》，便被薛嵩陽喚去。見到嵩陽祖師的時候，祖師正背對著李清，一手持銅劍，一手持一柄長木條，正在聚精會神的刻著什麼。李清不敢打擾，只得站在一旁等候。
「老師，您喚弟子來所謂何事……」
李清等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忍耐不住，開口發問。嵩陽祖師淡淡開口：「等著。」
李清無奈，只得繼續等候。薛嵩陽銅劍在手中跳躍，一條條木屑在空中飛舞。終於又過了半個時辰，薛嵩陽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喜道：「成了！」
「老師，什麼成了？」
「為師見你已經將劍經大致熟記，接下來也該習練劍術了，於是前日到山下請槐兄借了一枝枝椏，給了削了一口木劍，你且看看合不合用。」
薛嵩陽遞出一柄木劍，劍身長有三尺半，一寸半，劍鱷劍柄都有雕刻花紋，木劍整體顯青色，顯得頗為古樸。只是新刻而成，有些青翠欲滴，而且顯然不是老槐的枯枝，看上去還有些濕潤。
「老師，這木劍也能用嗎？」
「你且接過一試。」
說完薛嵩陽將木劍扔出，李清探手接過，入手一沉，險些沒有接住，不禁大驚失色。
他如今已經先天肉身，體魄力道已近千斤，即便方才接劍沒有用心，那也不至於險些脫手！
李清收起輕視之心，細細打量手中的木劍，只見劍身輕薄，各種紋路都異常精緻，隨手一揮隱有風雷之聲。李清好奇用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劍刃，尚未摸到劍鋒，便被劍氣划傷了手指，李清大喜，知道此劍絕不是凡品，立馬躬身向薛嵩陽道謝。
「弟子多謝老師賜劍，弟子一定專心習劍，必不辜負老師厚望！」
薛嵩陽撫須微笑，不無得意的說道：「此劍乃是槐兄的新枝，又經過放聲劍氣雕琢，雖無大用，但尚算一件不錯的兵器，你劍經小成之前，足夠你用了。此劍取材自槐兄，槐兄月前才受了驚嚇，如今又自舍一枝，為師心中也頗為不忍，那此劍便以槐兄為名，木乃青也，劍名就叫做青鬼吧。」
「是，弟子多謝老師賜名！」
李清已經映照劍經年余，雖不曾將劍經全貌悉數烙印在心中，但劍經內容卻已經一絲不漏的記在心裡。其中劍術篇，劍勢篇統共三十六招劍招，每招九種變式，也都記在心裡，只是之前嵩陽祖師一直不許他習劍，所以不曾練習。
如今嵩陽祖師親自刻劍，許他練習劍經上的劍術，李清自然喜不自勝，便在木屋之前一招一式開始練起。
劍術篇起手式，取劍便是一招浩蕩的劈砍，劈砍結束以後，手中劍便自然而然的開始第一招的劍招，這其中的轉寰之處，頗為靈妙，當日薛嵩陽當空舞劍，這一招起手式劈碎白雲，然後下一招接的行雲流水，如同羚羊掛角一般，便是不懂劍道門路之人，看到也會覺得身心舒服。
而李清從起手式轉第一式的時候，起手一劍劈斬無論是走兇狠還是走輕靈，之後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圓轉如意的接到第一招，這讓李清大為苦惱，只這一招，便練了半個月也不曾練好。
「這一式起手式大氣磅礴，可無論如何也轉不到第一招，難道是我練錯了？」
李清將這起手式摸索了半月，卻始終不得其法，本來李清這些年體魄越發壯實，肉身先天，也能察覺到元氣波動，心中頗有些傲氣，心中早已將劍經記下，本以為可以輕鬆成就這劍經上的劍招術法，一蹴而就。豈料僅僅起手式便已經練不下去，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前去求助嵩陽祖師。
「老師，弟子煉劍經術勢，起手式轉第一招直接總是帶有凝滯，請老師解惑。」李清說完這句話，臉色漲紅，只覺得顏面無光。然後嵩陽祖師的答覆，更是讓他尷尬不已。
「自己去悟。」
李清站在木屋之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起手式，可無論怎麼演練，始終差了那一絲感覺。
「蠢貨，瞧你握劍的姿勢，劍都沒有握穩，還想學薛簡劈雲裂空！」
一聲充滿惡意的聲音從身後木屋傳來，李清大怒，但隨即心中一動，這個惡婆娘雖然兇狠，但卻是正兒八經的蜀山劍修，煉劍一生，向她請教請教，總好過自己一個人摸索。
「青茯師叔，弟子天資愚魯，請師叔指點。」
然後木屋裡傳來一陣絲毫不掩飾惡意的嘲笑：「天資愚魯？你天資可一點都不愚魯，是你的人愚魯！你靈光四溢，是天生便適合修行的好苗子，可是你愚不可及，連起手式都練不好，白白糟蹋了你這一身好資質！」
「本座要是你，便從這望天崖一頭跳下去，一了百了！」
李清頓時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提劍便衝進了木屋，氣勢洶洶的盯著木床上盤膝而坐的道姑。
「怎麼，想與本座動手？本座便坐在這裡，一根指頭也不動，你若是能刺到我，我便教你習劍。」
李清長吸一口氣，實在氣憤不過，躬身道：「師叔，弟子得罪了。」
沈青茯此時傷勢未愈，身子尚且不甚靈便，只憑藉元神之力對敵。李清手持青鬼帶著一陣青色的微光，刺向沈青茯，距離沈青茯三尺之時，青茯真人元神之力迸發，劍身在半空中猛然一滯，李清一咬牙，猛然用力，劍身青光微微一盛，刺破阻力，一劍刺在了沈青茯的青絲之上。
「放聲劍氣！豎子安敢欺我！」
沈青茯勃然大怒，含光劍從一旁呼嘯飛出，一劍劈開青鬼，下一劍便要劈向李清，李清大喝：「青茯師叔要耍賴嗎！」
劍身如水的含光在李清眉心一寸出驟然懸停，劍光如鏡，照出李清額頭上一粒粒大如黃豆的汗珠。
沈青茯冷笑的看著李清，嘲笑道：「首陽山傳人，也如此怕死？」
李清長長出氣，勉強笑道：「大仇未報，宗派待承，李清尚不敢死。」
沈青茯不屑道：「你跟著薛簡數年，半點劍術沒有學到，卻學到了冠冕堂皇。」
「你這劍哪來的，怎麼隱隱有放聲古劍的劍氣？」
李清此時已經從含光劍氣中冷靜了下來，答道：「師尊取老槐的枝椏，用放聲刻的木劍，賜予我防身用的。」
沈青茯冷聲道：「你這劍不錯，把它送給我，我便教你練劍。」
李清毫不猶豫回答道：「師門所賜，豈能轉手他人。」
「那便借我三年，這三年我教你練劍。」
李清有些猶豫，說道：「這倒是可以，只是我這三年用什麼練劍呢？」
下一刻，一汪秋水一般的含光神劍飛來，靜靜的停在李清的身前，劍光收斂，沉入劍鞘。李清探手接過含光，含光劍中一股大力傳來，李清反應都來不及，便被含光劍帶著飛出了房門，然後木屋裡傳來沈青茯的聲音。
「含光借你，從明天開始，我教你怎麼練劍。」
此時木屋內，只剩下沈青茯一人，還有那柄綻放著微微青光的青鬼木劍，沈青茯盯著劍身上的花紋，不覺有些失神。
薛簡親自刻的劍么？
他還從未送過什麼東西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