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雪山下來的怪人
嵩陽祖師飛劍萬里擊碎解劍碑之後,一向睚眥必報的大雪山出奇的沒有發聲,以行事果決的蕭教主也在如何處理這件事上猶豫不決,終於三天以後,一個黑袍人略顯吃力的背負著兩件劍匣,深夜下了大雪山。
黑衣人走在大雪山山道上,身後負著的劍匣好似頗為沉重,壓的他身形有些佝僂。他吃力的一步一步從大雪山上走下,邁步向南方走去。雖然顯得吃力,可是黑衣人腳程極快,一步下去就是數十米距離。
黑衣人一路向南,只在夜間行走,每夜只走一百里,等到天明日出,便尋一個幽暗的地方,閉目恢復元氣,等到金烏西沉,蟾兔東升之時,才出來行走。一路上碰到任何人,都是一言不發。
極北霜原地處冀州北部,冀州南部設有玄霄官署,但北部寒冷,經常冰天雪地,當地居民叫做羌,好勇鬥狠,並不屬玄霄王朝統治。北部這片霜原一年裡只有半年才會融霜化凍,可以蓄養牧草,其餘半年都是霜雪交加。而當地的羌族居民通常蓄養白氂牛以及雪羊,才能抗住這極北霜雪。羌族世代奉大雪山為神山,奉蕭長風為神主。
黑衣人身著大雪山服飾,一路走過霜原,路過羌族聚集地之時,羌族人都會熱情的衝出來將新鮮的白氂牛奶送與黑衣人,但黑衣人臉色冰冷,並不理這些羌族人。
黑衣人走了十天,從大雪山南下千里,終於走到冀州中部的北原城,從北原城為界往南,便算是玄霄王朝地界,北原城也是玄霄王朝最北的一座城市。
月滿如鏡,月華照耀在這座城市上,頓時將北原城化作一座白銀之城。
黑衣人面無表情,冷漠的看了一眼雪原城,繼續沿著官道,一路向南。
黑衣人一步一步輕輕的走在玄霄王朝特有的寬敞官道上。
突然,一道劍光撕裂夜空。
接著,第二道劍光也緊隨其後綻放出光華。
咄!咄!咄!
七道劍光迅速綻放,將黑衣人困在正中。
黑衣人抬眼掃了掃空中的七道劍光,每道劍光之上各有一名劍士,踏劍凌空而立。這七人衣冠各異,有老有少,有僧有俗,有官有道,卻都有一身說不出的瀟洒。
「蜀山劍陣?」
黑衣人聲音嘶啞,彷彿幾百年未曾說過話。
七人之中,一人當先而出,厲聲喝道:「魔教孽障,速將你背後劍匣交與我等,我等留你一條性命回大雪山!」
黑衣人眼神一凝,終於開始認真了起來。「爾等知道我身後所負何物?」
「魔門賊子,妄想攜首陽十劍其二,前往首陽山暗害嵩陽前輩,吾等正道,豈能讓你如意!」
「眾師弟,起劍陣!」
七人劍光落地,將飛劍持在手中。相隔百丈,將黑衣人團團圍住。
高手過招,空憑揮灑劍氣,恐怕沒有幾天幾夜分不出勝負。所以七人相視一眼,收斂劍光,將黑衣人圍在正中,劍陣成型,接引北斗星力,彼時陣中劍氣無窮無盡,任你如何強橫,也掙脫不出。
黑衣人臉色漠然,看著身前的七人之一,問道:「看你們行陣御劍,是蜀山的手段?」
為首一人臉色微變,怒喝:「動手!」
頓時陣中劍氣縱橫交錯,俱以奔雷之勢斬向黑衣人。而黑衣人對七道縱橫而來的劍氣視而不見,繼續喃喃自語:「大雪山在北,蜀山在南,我下山不過十天,竟然被蜀山的人堵在了北方。」
黑衣人抬頭看了看北方,輕聲說道:「蕭長風,你還真是廢物啊。」
劍氣縱橫而過,實打實的斬在了黑衣人的身體上,但黑衣人身後劍匣微微波動,劍氣便消失不見。
「神劍見不得劍氣,大夥貼身梟首!」
七人身形縱橫交錯,身形身位居然跟方才劍光一模一樣。顯然是以身作劍,又成了陣勢。
黑衣人被身後劍匣壓的身形緩慢,這七人也不是庸手,劍吟激蕩,一時間整個北原城都是劍器的嘶鳴。
嗤!
一柄劍刺在黑衣人前心,接著其餘六柄嗤嗤嗤統統正中黑衣人身體,七處傷口排成一排,剛好是一個北斗七星形狀。
黑衣人眉頭一皺,伸手將深入身體寸許的七柄飛劍拂下,看了看身上的七處傷口。皺眉道:「你們刺痛我了。」
七人冷笑不語,接引星力,依舊仗劍刺來。黑衣人略顯吃力的將背上的兩件劍匣放在腳下。但是劍匣太重,壓的黑衣人遲鈍不堪,只這一個動作,他渾身又被這蜀山的七名劍客刺出了四十二處傷口。
背後劍匣被黑衣人輕輕放在地上,劍匣落地的一瞬間,七名蜀山劍客臉色大變。
他們分明感覺到,厚重無比的大地輕輕顫了一顫。而回首黑衣人從大雪山走下來的腳印,每一個腳印都深有尺許!
黑衣人終於將劍匣放下,重重的呼了口氣。看著地上了劍匣,他由衷嘆道:「你們。。真的好重啊。」
下一刻,一股浩瀚無匹的氣息從黑衣人體內噴涌而出,將漫天星光遮掩的黯淡無光!
接著黑衣人探手一抓,一隻遮天大手將蜀山七名劍客統統抓在空中,動彈不得!
「蜀山小輩!只憑你們七隻雜魚,連腹中嬰兒也未成就,也敢向我動手!」
黑衣人氣息驚天動地,整個北原城都被籠罩在這浩瀚的內息之中,城中老樹,也隨著黑衣人的呼吸左搖右擺。北原府衙的官吏,也都躲在府衙瑟瑟發抖。
接著,整個北原城的百姓,都聽到了一聲厲喝。
「一群蜀山離字輩的小輩,居然敢惹到大雪山頭上!你們不怕蕭長風,也不怕薛嵩陽嗎!」
空中死死掙扎的七人,被大手捏的臉色漲紅。卻還是勉強出聲:「我等七人散修遊俠!與蜀山……並無關係!」
「散修遊俠也會蜀山正宗的北斗劍陣,如若不是李仙禪早已老死,老夫倒是要去蜀山親自問他一問!」
說完空中大手猛然一握,七人連同金丹,被這一握之力,握的灰飛煙滅。
黑衣人看了看天色,剛過子時,於是俯首撿起劍匣,吃力背在背上,繼續向南走去。而此時,他身上的四十九處劍傷,已然消失無蹤。
黑衣人一路向南,每日只行百里,有了三個月有餘,終於走到首陽山脈附近。他抬頭望了望身前連綿不斷的群山,猶豫了一下,卻始終不敢抬腳走進去。
眼前的莽莽青山,在世人眼中是一片絕佳風景。在他眼中,卻是一個極凶的劍陣!
什麼北斗劍陣,南斗劍陣!
給眼前這片劍陣提鞋也不配!
黑衣人站在劍陣之前,觀看良久。終於嘆了口氣,向著首陽山主峰高聲道:「嵩陽師兄,齊崇求見!」
聲音響徹整個首陽山。
此時天色不過寅時,天色尚未大亮。李清第一個聽到,趕緊到老師的木屋前敲門。
「老師,外面有個叫齊崇的要見你。」
「知道了。」
薛嵩陽從木屋中走出來,伸了伸懶腰。沒好氣的說道:「他叫喊的如此大聲,為師一場好夢也被他擾了!」
「取我劍來。」
李清趕緊走進木屋,將掛在門后的銅劍取出來,遞到嵩陽祖師手中。
「為師去見他,你在劍谷好生看著。」
「是。」
一道華光衝出劍谷,剎那間便衝到齊崇身前,劍光並未停下,而是狠狠一劍刺向齊崇眉心。
齊崇將背後劍匣擋在身前,堪堪抵消這一道劍光,卻也被劍光震退里許。
齊崇驚駭不已,剛想說話,卻聽見身前一襲青袍的薛嵩陽冷聲說道:「齊崇齊無傷?蕭長風的大師兄?」
「你不是被蕭長風打的屍骨無存了嗎?」
齊崇苦笑一聲,並沒有回答嵩陽祖師的話,而是將兩件劍匣遞到身前,澀聲說道:「大雪山聽聞嵩陽師兄收了弟子,特地送來賀禮。」
嵩陽祖師看也不看劍匣,而是盯著容貌埋在黑袍下的齊崇,問道:「你為何……這般…奇怪?」
嵩陽祖師雙手負后,繞著齊崇轉了一圈,奇道:「你魂魄全無,金丹元神統統消失不見,也不見術法痕迹牽扯你行動,居然可以說話言事,還背著天齊,伏波二劍不遠萬里從大雪山走到了首陽山。」
薛嵩陽嘖嘖稱奇。
「蕭長風對你做了什麼?大雪山又研究出了什麼噁心的邪術?」
齊崇低頭不語,只遞上劍匣。
「請嵩陽師兄收下賀禮。」
「滾。」
嵩陽祖師淡淡的聲音越發清冷。
「三代恩仇,他蕭長風服軟低頭一次,我首陽山就可以忘了?天下哪裡來的這般便宜事,你回去告訴蕭長風,此事沒有那些心機廟算可以談,無非是我首陽山斷宗絕嗣,或者大雪山冰雪消融。」
齊崇看著負手而立的薛嵩陽,面露兇相,厲聲喝道:「薛簡!你不要過分!」
「你我兩派爭鬥三代一千多年,你派兩代祖師倶死在我大雪山!你還敢大放厥詞!」
薛嵩陽面色轉冷,袖中銅劍劃出,一劍劈斬。
齊崇再不敢硬接,放下劍匣,大雪山大自在氣脫手而出,想阻擋劍光,卻被劍光一劍斬斷真氣,正劈在他手臂上,傷口深可見骨。
薛嵩陽皺眉:「你好硬的身體。」
劍光飛舞,片刻以後,齊崇雙手只剩白骨。
薛嵩陽嗤笑一聲,收劍回山,對著齊崇冷聲道:「背著劍匣,滾回大雪山。告訴蕭長風,我會親自去取。」
齊崇雙手血肉已經盡數消融,只剩慘白的手骨。他用已經是白骨的雙手,彎腰撿起劍匣,額頭全是汗水,卻還是吃力的撿了起來,負在背後,一步一步走回北方。
齊無傷剛剛走過北原城,便力竭倒地斃命。
如果不算他上一次死的話。
齊崇,字無傷,終年八百八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