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償命
這一夜鬼市蜃樓第六層的燈光依舊亮著。
人去樓空,人走茶涼,人死燈滅。
佛堂中的圓桌上擺滿了菜,齋菜。這是鬼市蜃樓的規矩,在總壇要吃素。
術兒坐在桌旁等著父親,他向來這樣懂事。
「好了,可以吃了。」鬼醫把最後一道菜放在桌上,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爹爹,我雖然看不見,但這些菜聞著真香。」術兒笑道
「這些年我們過得清貧,苦了你。」
「術兒不苦,有爹爹在我就很開心。」
這時樓梯口有人走了上來,廖不到走到圓桌旁,他沒有坐下。
「我想不到你會回來。」鬼醫倒滿酒,這一次他的心情如何?
「但我早就知道你和七哥的計劃。」
鬼醫平靜道:「七哥早就知道你是卧底。」
廖不到身子一震,「你們不殺我,不怕我壞了計劃嗎?」
「七哥拿你當兄弟,他相信你不會那麼做。所以他讓我給你準備了一張臉。他想讓你自己選擇是去是留。」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吃那有毒的菜嗎?」
「因為你不信任我們。」
廖不到竟笑了,「如果我不信任你們,那天夜裡我就應該在每個人的身上補一刀。但我放棄了重新做人的機會,因為我知道七哥雖然用命跟齊楚做了交易,但你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救活他。到那時只有五張人臉,我選了,七哥就沒得選。」
這一次換成是鬼醫震驚,「你、你如果早些說。我可以多殺一個好人。」
廖不到嘆道:「多死一個好人對我來說無所謂。但是如果我真的也跟七哥他們一起消失,主人一定會懷疑。到那時計劃就會被識破,所有人都走不了。」
鬼醫汗顏,「我誤會你了。」
「沒關係,我們是兄弟。」廖不到坐了下來,看著桌上的齋菜,想起了曾經在鬼市蜃樓的日子。
他是玉面人安排的卧底,但卻被七浮屠的真心打動。他一早知道計劃,但仍然願意瞞著玉面人,暗中幫助七浮屠,因為在他的心裡把這些人當成了一生的兄弟。
一聲兄弟,一生兄弟。
鬼醫把酒喝了,「我已經成功給他們換了臉,從明天開始每個人都有了新的身份。他們終於可以做個好人。」
「那你怎麼辦?」
鬼醫不答,只是給術兒倒了杯酒。
廖不到拿出一把匕首,「兄弟,殺了我,你走吧。算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鬼醫笑道:「有你這句話我死也瞑目了。」
廖不到發現他的臉上突現一股紫氣,「酒中有毒!你這是為何?」
「這個逃生的計劃是我和七哥設計的。而天下也只有我一人清楚他們換臉后的身份,只有我死了,他們才會徹底安全。」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廖不到已經流淚,淚水是苦的,流進他的嘴裡,扎進他的心窩。
「別自欺欺人了,以玉面人的心機,很快就會知道。但只要我死了,就算他知道計劃,也永遠找不到人。」
然後術兒也拿起酒杯喝了進去,沒有恐懼,亦無怨言。
「術兒!」廖不到吼著,但他不能阻攔,因為鬼醫說的對。
「爹爹去哪,我就跟他去哪。就算去見閻王爺,我們父子也要一起,我們永遠不分開。」術兒笑的天真而滿足。
鬼醫也流淚了,他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術兒。可是他沒得選。
「孩子,如有來世,我還做你爹爹,把欠你的都還給你。如果我沒有福氣當你爹,那就做牛做馬來償還。」
「爹,我不要你做牛做馬。我還要你做我爹爹,永遠做我爹爹。」他撲進鬼醫懷中,他有眼盲原本也不用去死,只是他不能沒有爹爹,不能。
廖不到走到佛像前,搬動佛像,然後有機關啟動。這座建在沼澤上的佛塔慢慢的向下沉去。
「兄弟,恕我不能救你的性命,也不能和你共赴黃泉。別怪我,我有使命還沒完成。」廖不到脫下外衣披在鬼醫的身上,然後他跳了出去。
大鳥背著他在空中盤旋,看著佛塔漸漸下沉,大鳥哀鳴。
廖不到是當年天下第一風水狀元廖文政的後人。廖文政是當年嘉靖皇帝欽點的國師,傳說他有通天徹地的奇術,不僅料事如神,於風水上的造詣更是震古爍今。
嘉靖十八年黃河決堤,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廖文政帶著一幅黃河圖出現在決堤口,施展神功,除去水患,拯救萬民。但廖文政仙逝后,這幅黃河圖就失蹤了。
廖家世代的使命是尋找黃河圖,廖不到屈居玉面人手下就是想藉助他的勢力完成廖家使命。
廖不到尋找黃河圖多年,如今蔣屍一傳來黃河圖的消息,他決不能錯過。
玉面人站在平坦的雪地上,看著佛塔沉入沼澤,面無表情。
廖不到從大鳥上跳下來,他已隱藏好自己的悲痛。
「我一直想知道你對鬼市蜃樓的人有何看法?」玉面人盯著廖不到,彷彿能看穿他的內心。
「一群烏合之眾,死不足惜。」廖不到的心雖痛,但還要故作歡顏。
玉面人笑道:「你是風水狀元廖文政的後代,想必在你眼裡,我也是烏合之眾吧。」
「屬下不敢!」廖不到低著頭,他恨不得把眼前的玉面人撕碎。但是他不敢,也不能。至少在找到黃河圖前不可以。
玉面人又道:「其實他們死得其所,能死在我的計劃里,是他們的榮幸。」
「主人聖明!那麼接下來我們要與蔣屍一匯合嗎?」廖不到問
「傳說黃河圖中記載著移山倒海,遮天裂地的上古神術。蔣屍一能得到它的消息,別人同樣能,這一次想必藏在暗中的勢力會再次出現。」玉面人仰望蒼穹,目光幽深。
「一直與我們作對的真是魅凰嗎?」廖不到問
「現在看來還不止魅凰,東海龍城和北冥葬魂都有異動。」
「他們也來爭黃河圖?那這一次豈不是沒有勝算?」
「如果一切都勝券在握,那該多沒意思。」
玉面人轉身走了,只剩下心涼半截的廖不到,傳說中的三邪兩正啊,那該是怎樣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