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心魔
齊楚笑道:「真應該找個人好好管管你。」
徐錦魚揚眉道:「全天下我只聽你的話。」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就笑了。她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雪,但是在齊楚面前卻溫暖如春。
齊楚道:「想不到這件事把你也卷進來了。」
徐錦魚笑道:「我虛度十年光陰,正愁沒事做呢。」
齊楚看著她,「相識多年,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難道你變了?」徐錦魚面帶笑意,她自然知道齊楚是不會變的。
「我也想變,可就是偏偏變不了。」齊楚又喝了一杯酒,推開窗,夜將盡,人未眠。
「你是不是已經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徐錦魚問道
齊楚拿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一些,他放下杯子,目光轉向窗外,許久道:「半年前我就到了除心魔的境界。」
徐錦魚回憶道:「我記得師父傳我們武功時曾說過:道家修鍊功法的最高境界是『斬三屍』,佛家修行要『破執念』,而我們玲琅閣則是要除心魔。」
齊楚道:「沒錯,斬三屍中上屍為一己私慾,中屍為肉香食慾,下屍是男女色慾;而破執念說的是紅塵中放不下的煩惱和牽挂,只有拋掉這些雜念才能一證大道。師父他老人家集佛道萬法於一,創出了玲琅閣獨有的除心魔,不僅把斬三屍和破執念融合,更是把天下所有修鍊之法合為一體,這就是除心魔。」
徐錦魚道:「師父說只有玲琅閣的掌門才有除心魔的資格,這又是怎麼回事?」
齊楚道:「因為只有玲琅閣的掌門才能修鍊《大道無名》,而我自修鍊《大道無名》后慢慢發現它竟然是玲琅閣武功的根基,但其中又奧義無窮。你們沒有修鍊《大道無名》,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能融會貫通,一旦到了瓶頸終生難以突破,所以就到不了除心魔的境界。」
徐錦魚問道:「今日我見你被姽嫿言語相擊時反應異常,我就猜出來你的心魔已成,真沒想到十年不見你竟然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如果哪天我跟你動起手來,你要是真不留情恐怕我連三招都接不上。」
齊楚搖頭道:「你真以為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就很好?」
徐錦魚道:「師父不是說一旦除心魔成功就能直達通天道法,天下就再無人能敵嗎?」
齊楚道:「話雖這麼說,但你知道心中有魔是種怎樣的感受嗎?」
徐錦魚搖了搖頭,聽齊楚道:「這些年我雖不來揚州,但一直在江湖上追查當年的兇手,日積月累心中仇恨越來越多,卻不成想催逼我武功精進神速。我以為自己另闢蹊徑,在漫長的修鍊中找到捷徑。可是卻如何也想不到,隨著功力的增長心魔漸漸成型,發現時已經控制不了。」
徐錦魚擔心道:「身體可有不適?」
齊楚道:「身體還是小事,令我最頭疼的是心魔增長的速度竟比我想象中快了許多,而且每當我想起當年往事時它都會鑽出來吞噬我的善心。為了壓制心魔,我重新學佛修道,可是半年下來,竟然發現所謂的佛和道就是心魔!」
「這怎麼可能?」徐錦魚吃驚的看著齊楚,任她如何也想不到流傳千年的佛和萬人追尋的道就是心魔。
齊楚道:「佛說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道家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自我心魔成型開始,細細想來,這心魔不就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我想削弱它,它反而不增不減,又不可說,不可名。這樣看來佛、道和心魔不就是一樣的嗎?」
徐錦魚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卻無法理解。」
齊楚道:「因為你還沒有到了這境界。現在我終於明白古人說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什麼意思。本質上佛、道和心魔是一樣的,只不過學佛之人向善,修道之人瀟洒,而心魔本惡。看似三條路完全不一樣,實則殊途同歸,修鍊到最後境界一樣的,只是佛為正,道在中,魔為邪而已。」
徐錦魚道:「你的意思是三條修鍊的路最後的終點是一樣的,但是學佛能行善,修道亦修己,而成魔當禍亂蒼生?」
齊楚道:「可以這麼理解,我想老子當年所說的道其實就是佛,只不過說法不一樣,但本質上二者就是一樣的。只不過後世中少有人能理解,而參透其中奧秘的人卻被稱作修道叛徒,被人唾棄。實不知小道是道,大道是佛。」
徐錦魚道:「既然《大道無名》是玲琅閣的不傳之秘,那裡面有沒有除心魔的方法?」
齊楚道:「其中並未記載,我想就算是十年前的師父也沒有完全的除去心魔。」
徐錦魚道:「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難道也沒有除去心魔?」
齊楚點頭道:「師父當年傳我《大道無名》時是這麼說的:我縱橫江湖三十餘載,不慕名利,不圖錢財,博覽古今之書,通曉天地之理,有運籌帷幄決戰千里之能,有移山倒海造化萬物之功。論智謀,諸葛亮再生也不敵我十之三四;論才華,文曲星降世也難比我千分之一。我學佛修道,集萬法於一,只想在武學上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人,卻想不到站在巔峰之上,覽眾山才知曉在宇宙之中我亦如滄海一粟般渺小。」
徐錦魚道:「聽師父這話怎麼覺得他老人家好像有些心灰意冷。」
齊楚道:「師父對我說:縱使我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但也救不活你師妹,幫不了你師兄。若說緣分,你是我動了善念撿回來的徒兒,所以這《大道無名》就贈與你,玲琅閣今後的興衰也都繫於你一人身上。」
徐錦魚嘆道:「看來師父也真的是傷心了。」
齊楚道:「師父把《大道無名》給了我之後說以後他將長居長白山,就算我與他有師徒之情和養育之恩叫我也不要記掛在心。因為一切都是天意,他也是順而為之。」
徐錦魚嘆道:「照你這麼說,師父當年確實沒有完全除去心魔,不知道這些年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齊楚道:「師父是古今第一人,無論是否除去心魔,天下也無人能比。」
徐錦魚道:「說的不錯,其實做徒兒的就是祈求他老人家平安。你說師父是不是也這般想我們呢?」
齊楚心中一暖道:「當然了,若不是怕打擾他老人家的清凈,我真想回長白山看看他呢。」提起恩師,齊楚心中只有尊敬。
「等這件事完了,我們就回長白山好不好?」徐錦魚道
「好啊,不知道長白山上的桃花每年還會開嗎?」齊楚看著徐錦魚,諸多回憶湧上心頭。
徐錦魚柔聲道:「以後如果心魔再出,你不可以再獨自承受了,知道么?」
齊楚笑道:「聽你的,下回心魔出來我就找你陪我喝酒,不醉不罷休。」
徐錦魚嫣然一笑道:「說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齊楚道:「如若反悔,我就趴在地上讓你騎大馬。」
徐錦魚道:「都當師父的人了,還這般不正經。」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很開心,從前的許多日子,二人就是這樣過來的。她給自己倒了杯酒,和齊楚碰了杯,放在唇邊細細品著。酒香入鼻,整個人都醉了。
齊楚端著杯,心中百味陳雜,糾纏了這麼多年想不到心裡最放不下的還是她,「等我們回到長白山就再也不下來了,好嗎?」
這是他想對徐錦魚說的,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混著酒一起咽了下去。齊楚知道如果真的可以久居長白退隱江湖,他又何必等到十年後呢?
十年前,徐錦魚的過錯註定了這一生都是錯過。
但願相思不相見,不見卻又淚洗面。
郎君咽下千萬言,紅顏易老心難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