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淺漓
清晨,旭日東升,萬丈光芒喚醒了沉睡的大地。一場秋雨過後天氣變得涼了,錦繡坊院中有一淺池,池中的蓮花已經開始變黃,半綠半黃的蓮葉上凝結了幾滴露水,只是花謝水濁頗顯幾分凄涼。
齊楚推開門,天空之上有陰雲不散,看來今天仍要下雨。他向徐錦魚閨房走去,路過中堂,沒想到今天她竟然起的這麼早,早都坐在飯桌前準備吃飯了。
「不是說美人都喜歡睡懶覺嗎?怎麼今天起這麼早?」齊楚走進去,笑著說道。
徐錦魚苦笑道:「我倒是想多睡一會兒了,還不是你收的好徒弟。天還不亮就在廚房叮叮咣咣的做起早飯來,他還真怕把你餓著。」
齊楚發現徐錦魚的美目有些紅腫,想必是睡得不好吧,也或許夜裡偷偷哭過。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早飯,有餃子、包子、饅頭,竟然還有蔥油燒餅和熱氣騰騰的大米粥,粥裡面有細碎的肉丁,這是嵐汀發明的瘦肉粥。
齊楚笑道:「他是想給你露兩手,畢竟是個孩子嘛。」
徐錦魚道:「這麼說他的手藝一定很好了,我還猶豫要不要吃呢。」
齊楚笑道:「怎麼了,害怕有毒啊?」
徐錦魚瞪他一眼道:「你這小不正經的,誰知道能教出來什麼樣的徒弟,我可不敢先吃,你先來吧。」
齊楚坐下,這時楊憶簫也走房中走了出來,聞著飯香走過來。
「好香啊,是徐老闆做的早飯嗎?」楊憶簫罕見的笑道
「呵,可不是我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手藝。」徐錦魚道
齊楚開玩笑道:「徐老闆武功雖高,但廚藝更高,做出的飯拿來吃都是暴殄天物。」
楊憶簫問道:「不吃難道用來看嗎?」
齊楚笑道:「當然是用來殺人了,簡直比毒藥還毒。」
「真的?」楊憶簫半信半疑問道
徐錦魚生氣道:「那也比你師父強。你知道他的武器是堆月簫,但是肯定沒聽過他吹的曲子吧。」
楊憶簫道:「還真沒有。」
徐錦魚笑道:「因為聽過的人都死光了。」
楊憶簫得意道:「師父的武功就是高強。」
徐錦魚笑道:「別替他吹牛了,哪裡是武功高強了,分明是吹的太難聽了,聽到的人都被折磨死了。」
齊楚打岔道:「那你怎麼還活著?」
徐錦魚道:「因為我可憐你,如果我都死了,你還能吹給誰聽呢?畢竟你是形單影隻、孤家寡人、眾叛親離。」她只顧開玩笑,沒想到連說三個成語竟然把話說重了。
齊楚心中微痛,但仍然笑著。楊憶簫看著二人吵嘴,他為人有些古板,也不知怎麼插話,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這時,嵐汀端著一大盤糕點開心的走了進來,「大家快吃啊,要不然一會涼了。」
楊憶簫也順著說道:「對對對,快吃飯,我都餓了。」
齊楚讓二人互相介紹,以後都是同門師兄弟,自然要相互幫襯。
徐錦魚默默的低著頭咬著饅頭,嵐汀機智過人一看便知發生了不愉快的事,隨即說道:「徐娘娘快喝一碗瘦肉粥,美容養顏的哦。」他盛了一碗粥,親自給徐錦魚端過去。
徐錦魚畢竟是女人,一聽美容養顏立刻來了興緻,「真的美容養顏?」
嵐汀笑道:「那一定的呀,我怎麼會騙徐娘娘呢,你嘗一嘗可好喝呢。」
徐錦魚拿起小勺,抿了一口,「嗯,挺好喝呢。」又忍不住喝了幾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直到一鼓作氣把一碗都喝了才肯罷休,抬起頭問道:「你叫我徐娘娘?」
嵐汀笑道:「是啊,師父說你是我們的師伯,但是我想如果叫師伯不是把你叫老了嗎?這麼叫是不是很像皇宮裡的娘娘?」
徐錦魚笑道:「師伯這麼難聽的稱呼是肯定不能叫的,不過我也不喜歡娘娘這個詞,你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叫我魚兒姐姐吧。」
嵐汀見她如此爽快,立刻答應道:「好的,魚兒姐姐。」
楊憶簫也跟著叫了一聲,徐錦魚看起來高興多了。
齊楚問道:「嵐汀,你剛端上桌的是什麼?」
嵐汀道:「公子不是說要帶我去見蘇師叔嘛,我想女人都應該喜歡吃糕點,於是就做了些,準備帶過去。」
提起蘇淺漓,齊楚也沒了吃飯的心情,但還是說道:「我帶你蘇師叔先謝謝你了。」
嵐汀笑道:「謝什麼呀,我就會做點好吃的,又不像憶簫那樣武功高強。」
楊憶簫臉上一紅,他年紀比嵐汀要大,武功比嵐汀要高,但嵐汀是他師兄,難免心中有點不愉快。竟然還被小自己兩歲的嵐汀誇了一番,也不知道他的臉是害羞紅的,還是因為尷尬而紅的。
四人吃過飯後就騎上馬啟程,徐錦魚自然騎的是緋月香駒,她特意給齊楚分了一匹老馬。那老馬骨瘦如柴,跑了幾里路就氣喘吁吁,被緋月香駒遠遠落在後面。
看著奔跑在前的緋月香駒,齊楚苦笑道:「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愛生氣呢。」
最後還是楊憶簫主動和齊楚換了馬。齊楚看著嵐汀快樂的揚起馬鞭,對楊憶簫說道:「你蘇師叔其實早就去世了,今天你行路不便就不要跟我前去拜祭了,先趕往白馬湖,在那裡等著我。正午時分,我會前去赴通天神龍的三日之約。」
楊憶簫微微一怔道:「我知道了,師父路上小心。」說完牽著老馬走了。
齊楚換了年輕力壯的馬兒,不一會就趕上了徐錦魚和嵐汀。其實徐錦魚也沒有跑太遠,只是多年不見齊楚,心中情緒複雜,想賽馬放鬆一下。
嵐汀與徐錦魚混的熟了,也大膽起來,時不時講幾個笑話,開幾句玩笑逗她開心。在他眼裡,徐錦魚和公子明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他們二人也很在乎對方,可為何就是不在一起呢?心中嘆道:大人的想法可真難懂啊。猛然間想起舍靈,上次答應給他做明爐烤鴨吃,卻不知何時能再見了。
這時,三人行至一個十字路口,忽聽徐錦魚說道:「一直往右走就是了。」
嵐汀往右看了看,心道:這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有人住的,難不成我們玲琅閣都是奇葩,就喜歡干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轉過頭看了徐錦魚和齊楚一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一別十年,終於又見了,走吧。」齊楚拍馬前行,徐錦魚二人跟隨在後。
嵐汀問道:「魚兒姐姐,這蘇師叔長的和你一樣好看嗎?」
「自然是比我好看多了,要不然你師父怎麼能十多年念念不忘呢?」徐錦魚望著齊楚,不知怎地就覺心中難過。
「我師父喜歡蘇師叔?」嵐汀瞪大了眼睛
徐錦魚嘆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到了這,她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伯和師叔還是情敵。怪不得一路上魚兒姐姐情緒不大對呢。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就沒有路了,面前是一片樹林,時值秋季,雖然葉落花凋,但林中仍然綠意盎然,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境。林外豎著一塊斷了半截的石碑,嵐汀走過去一看,「君莫渡,名字好奇怪啊。」
徐錦魚走近道:「這三個字是你師父用指力寫上去的。」
嵐汀仔細看著石碑,伸出手指順著字的比劃滑動,「是啊,不是鑿上去的,真的是用手指寫的。師父的武功真高,手指比石頭還硬呢。」
徐錦魚道:「原本這石碑有半人多高,後來被你師父削去了一部分。」
嵐汀心中嘀咕:莫非師父他們當年是三角戀,就在這林子外吵了起來。師父一氣之下把石碑打斷了,然後刻下「君莫渡」三個字?他歪心思甚多,當下又想:一定是師伯和師叔爭風吃醋,所以師父寫下這三個字,諧音不就是「君莫妒」。告訴她們別互相妒忌,三個人一起生活多好。正在佩服自己的想象力,突然被齊楚拍了一下,嵐汀驚呼道:「哎呀,嚇死我了。」
齊楚沉聲道:「這樣就被嚇到了?那還怎麼做我的徒弟?」
嵐汀嬉笑道:「開玩笑啦,快進去吧,我都等不及了。」說著就要衝進樹林,齊楚拉住他說道:「先不管這林中危險重重,就是裡面的囚龍陣江湖上能破解的人幾乎沒有,你認為你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去?」
「額,這樣啊,那還是師父先請吧。」
齊楚走在前面,徐錦魚回頭跟嵐汀說道:「一會你跟緊我們,切不可大意。一旦走錯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啦。」嵐汀心涼半截,做齊楚的徒弟可真不容易,每時每刻都伴隨著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
他寸步不離徐錦魚,林中古樹參天,竟然比外面暖和幾分。
徐錦魚說道:「這林中有一個威力巨大的陣法名叫囚龍陣,是玲琅閣最高深的陣法。當年你蘇師叔在陣法上的造詣要比我們高出許多,在她潛心研習之下終於造出了囚龍陣,後來把它教給了你的師父。」
嵐汀說道:「蘇師叔還真厲害,我一進來就感覺有點暈頭轉向的,不愧叫囚龍陣。」
徐錦魚道:「這囚龍陣不僅能困住闖入的人,而且還能困住天地靈氣。你覺得裡面溫度高了,就是這個原因。這裡面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不受外面氣候影響。」
嵐汀道:「這麼神奇啊,蘇師叔布下此陣是不是不願意別人來打擾啊?」
徐錦魚道:「這陣法是你師父布下的,他不想讓別人打擾你師叔。」
嵐汀心道:看來我這師叔一定很美,師父是怕情敵太多不好對付,才設了此陣吧。
說話之際,齊楚已經停了下來。
徐錦魚長嘆道:「終於到了,十年未來看你,師妹你還好嗎?」
嵐汀看向前方,沒有房屋,沒有草廬,就算一個亭子也沒有。蘇師叔就住這裡,難不成睡地上嗎?正想著,慢慢走到齊楚身邊,只見腳下流過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清澈無比。溪中有五顏六色的鵝卵石,石頭底下不時爬出螃蟹探頭探腦的向外看著。
只聽齊楚說道:「淺漓,你名字中有水,我為你引的這條小溪,你還滿意嗎?」
嵐汀再看小溪對岸,有一塊翠綠石碑,上面赫然寫著「蘇淺漓之墓」,落款是齊楚。
「蘇師叔她……」不知為何,只看著這墓碑上寥寥幾字。嵐汀心中莫名一痛,再想到是齊楚親自立的墓碑,當時他該多麼難過?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射下來,溪中波光粼粼,流水如環佩微鳴。齊楚踏進水中,一步步的走向蘇淺漓的墓碑,口中好似魔障般喃喃道:「淺漓,我來看你了,我來看你了。」
嵐汀再瞧徐錦魚,她早已潸然淚下,默默的跟著齊楚向前走著。林中原本獸走鳥飛,此刻萬籟俱靜,就連潺潺溪水也是悄然流逝。
嵐汀胸口一痛,不由自主的捂著胸口,看著「蘇淺漓」三個字,把早已準備好的糕點捧在手裡,走入溪中。溪水濕了他的鞋襪,但他只覺那是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著自己,從心而發的說道:「蘇師叔,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