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
齊楚暫且相信施紫雨,他看著懷中始終不醒的嵐汀,心中有些焦急。再想到舍靈本是南詔之人,所用幻術絕非普通,一念至此更是萬分擔心。
施紫雨問道:「他怎麼樣了?」
齊楚道:「這幻術很是厲害,我已經給他度了真氣,但還沒有醒的跡象。」
施紫雨道:「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待在這裡就是等死。」
齊楚道:「我們已經身在封山大陣之中,現在所見之物都是幻覺,除非找到生門,否則就出不去。」
施紫雨道:「那生門究竟會在哪裡呢?」
她見齊楚只顧給嵐汀度真氣,根本沒有聽見自己說的話。也懶得去搭理齊楚,自己坐了下來思索。
齊楚發現嵐汀的脈象紊亂,無論自己如何治療都不能讓嵐汀的奇經八脈歸位。看著嵐汀痛苦的臉,心中一痛。這孩子自幼吃了很多苦,本想跟著自己能教他一些武功,等過幾年有所作為。但跟著齊楚也就意味著時常與危險擦肩而過,齊楚心中愧疚。
這時,施紫雨站了起來朝著懸崖走去,她明眸轉動顯然心中已有想法。來到懸崖邊上,拾起石頭扔了下去,「咦」了一聲,又蹲下來把手向懸崖下伸去,突然回過頭朝齊楚大喊:「這是真的懸崖!」
「你說什麼!」齊楚猛然抬頭
施紫雨跑過來道:「你說我們所處陣中所見之物都是假的,但那懸崖卻是真的,剛才若不是你救了我,我肯定掉下去了。所以懸崖就是生門!」她眼中欣喜之情難以掩飾,又覺自己怎麼可以和這討厭鬼說話,立刻轉過身去。
齊楚道:「你說的沒錯,舍靈設陣之時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往懸崖處走,他故意把生門設在懸崖處,原來是向死而生。走吧。」
「去哪?」施紫雨頭也不回道
「下山。」
「這懸崖下面不知道是什麼,再說了這夜裡爬下去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
「待在這裡更危險,何況嵐汀昏迷不醒,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施紫雨沒有反駁,齊楚說的對。與其待在這裡等著危險到來,不如拼一拼運氣爬下去。
「那走吧!」施紫雨語氣緩和。
齊楚解下腰帶把嵐汀綁在背上,又看向施紫雨腰間。
「你、你想幹嘛?」施紫雨俏臉一紅,心中忐忑不已。如此境地孤男寡女,齊楚武功之高她一招也接不了。如果齊楚有什麼壞心思,自己哪裡能反抗。
「解下腰帶。」齊楚道
「你……」施紫雨退後一步,警惕的看著齊楚,「你別亂來!」
齊楚道:「解下腰帶與我綁在一起,這樣爬下去時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我能救你一命。」
「哦」施紫雨鬆了一口氣,又聽齊楚說道:「像你這樣還沒長大的孩子,我不會有什麼想法的。」
原本她就尷尬,再聽齊楚一說,頓時俏臉紅的發燙,只好乖乖按齊楚說的做了。
齊楚背著嵐汀,拉著施紫雨從懸崖往山下爬去。
夜奇黑無比,懸崖陡峭異常。二人只爬了一半路程,施紫雨就覺渾身無力。她聽齊楚的呼吸仍然平穩,心想這人武功真高,身上背著一個人,爬了這麼一大段路竟然呼吸都不加快。這時,只覺身後傳來一股暖流,知道是齊楚給自己傳入真氣。這真氣有如清溪之水,柔順清涼,施紫雨頓時有了力氣。
她想感謝齊楚,但一想到山頂之事卻又說不出口,可是現在不說些什麼總覺得不好,於是說道:「剛才在幻境中你想到了什麼?」
齊楚道:「什麼也沒想到。」
施紫雨心道:是啊,他少年成名,到如今一定經歷很多,造就了他堅定的心智,自然不會被幻境所迷。又聽齊楚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我想到了我娘。」
「你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吧。」
施紫雨道:「我不是想家,只是想我娘了,在我六歲的時候她就死了。」
「有人敢打逝水山莊莊主夫人的主意?」齊楚問道
「她是上吊死的,那一年我爹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娘受不了打擊,自己上吊了。你知道嗎,我親眼看著她死,當時我害怕極了。從那以後我爹就再也沒抱過我,全家上下只有我哥對我最好,如今他生死不知,我心裡難受。」
齊楚心軟道:「你別傷心,我答應你一定救你哥出來。」
施紫雨道:「男人都這樣嗎?一旦功成名就后,就忘了當初的誓言。齊楚你也是嗎?」她以為齊楚不會回答,因為在大名鼎鼎的流光公子眼裡我只不過是個小女孩吧,就算是施家大小姐又如何,就算有傾城之貌又如何?他可是「玉簫堆月,人定勝天」的齊楚啊!就連爺爺都敗在他堆月簫下,又怎麼會看得起我呢?
卻聽齊楚苦笑道:「若我也能那麼薄情,如今也不用如此痛苦。」
施紫雨何等蕙質蘭心,聽出言外之意,不禁問道:「你也有傷心事嗎?」
齊楚不知怎地面對這個孩子心中竟然無比憐惜,或許因為她也是個苦命人吧。
「自我記事起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師父說我是棄嬰,是他在山林里撿回來的。我自幼跟著師父學藝,十六歲下山闖蕩,十七歲成名,也就是那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變故。」他說到這就停了下來,從前的往事實在痛苦。這些年若不是他為了報仇,恐怕早已經沉淪在這痛苦的往事中。如今說給施紫雨聽是想讓她心裡好受些,可施紫雨聽了心裡沒來由的一痛,二人不再說話,直至爬到山下。
齊楚帶著她往前走了一程,這才折了樹枝生起火來。
黑夜之中,樹枝噼啪作響,火光映的施紫雨美麗動人。
「你有心上人嗎?」施紫雨看著齊楚,心中砰砰直跳,他雖然飽經滄桑,但風采依舊,當年一定有很多追求的人吧。她又想:向他這樣完美的人,應該要求很高不會輕易喜歡別人吧。此時心裡有些矛盾,只看著齊楚。
「有」齊楚安頓好嵐汀,坐了下來。
竟有些失望,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剛才還痛恨這個人,如今怎麼在意起他的事了。或許因為他比自己更可憐吧。
「是誰呢?」她弱弱的問道,生怕齊楚不回答。
齊楚心中一痛,沒有回答,許久又道:「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小師妹,我與她從小一起長大,也算青梅竹馬。」
施紫雨感覺到當齊楚說到小師妹三個字時聲音竟然顫抖了。
「後來你們成婚了?」
「沒有,後來我親手殺了她。」
「啊」施紫雨吃驚的看著他,試探著問道:「她背叛了你?」
「沒有,她對我一直很好。只怪我年少輕狂招惹太多仇家,最後連累了她。十四年前,她中了苗疆蠱王的鬼蓮蠱毒,身體里生出萬隻肉蟲,如果我不殺她。她將被肉蟲啃食致死,最後屍骨無存,她不想自己那麼不堪的死去。她說她想安靜的美麗的離開世間,讓我記住她最美的樣子。」
月色迷離,寒星悄然,呼嘯的風也怔了一怔。
施紫雨心如刀割,十四年後她聽齊楚再提起往事,雖然他輕描淡寫。但是她分明感受到齊楚的心在流血,因為這個男子無論何時都極奇鎮定,而如今當他說這件事的時候雙拳緊握,骨節泛白,就連他的牙都咬的死死的。親手殺了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師妹,那將是怎樣的痛呢?這麼多年他又是怎麼過的?
「後來你替她報仇了嗎?」
「後來我孤身殺入苗疆腹地,鬼蠱十三門聯手阻攔我。我只一人連殺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最後殺得人為血人,馬為血馬。就連我那描金紫雲袍都染成紅色,可最後還讓蠱王逃走了。」
施紫雨小的時候曾聽父親講過苗疆鬼蠱十三門被滅門的事情,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這竟然是齊楚一人所為。那時他心裡一定恨的要命吧。就算面前有千軍萬馬,他也要不顧性命的報仇吧!
齊楚靠在樹上閉上了眼睛,施紫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見他胸口起伏不定,心中怕是早已翻江倒海了吧。
一個為了報仇不惜滅了鬼蠱十三門的人,這十四年他過得一定很難吧。就算他是流光公子又怎樣呢?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自己忘不了、抹不去的痛苦,生命就像孤寂的夜,一個人時才會隱隱作痛。
施紫雨看著齊楚,自己心疼不已。
忽聽齊楚說道:「前面就是官道了,等天亮我們就啟程。」
「去哪?」
「去揚州」
回家嗎?可是我不想回去啊,沒有了娘,沒有了哥哥,那個家還能算作是家嗎?她終於問道:「你也和我一起去嗎?」
「是,我去揚州找個故人給嵐汀治傷。」
施紫雨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下了,有他一路相伴,或許不會那麼寂寞吧。再看看齊楚,或許我陪著他,他也不會那麼痛苦了吧。
施紫雨累的睡了過去,夢裡她回到了童年,跟在娘親的背後叫著:「娘,你抱我一下嘛。」
那時的她是多麼無憂無慮呢?
可是誰又能不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