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關山月
正當穆川還沒看清楚的時候，旁邊一道凜冽的殺意猛得衝過來，讓穆川吃了一驚。
他扭過頭，便看見了一道站在角落中，眼未睜，身子動也未動的白髮太監。
是他！
當時護衛昭德帝姬去參加盂蘭盆法會的那個老太監！
頂尖高手！
後來那幾個車隊里的官員，都管他叫，福公公！
這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看！「草民穆遠遊，見過公主殿下！」穆川躬身施了一禮。
簾幕中，似乎傳來輕咦的一聲。
似乎是認出了穆川。
「大膽！」
高太監見狀卻神色大變，「還不快跪下，向公主請罪！」
「高公公，算了，既然是武侯門真傳弟子，賜坐吧。」簾幕中的聲音說道。
「是，主子。」
高太監應了一聲，向房間中的一個角落指了指。
那裡，擺放著琴桌和小几。
穆川走過去，將攜帶的白雲琴放好。
自己也端坐好了。
「穆遠遊，你擅長什麼曲子？」昭德帝姬的聲音說。
「回公主，只要是公主想聽的，草民都擅長。」穆川答道。
這話，是不是有點太不謙虛了？
簾幕中，那吃水果的身影也不由停頓了一下。
高太監更是氣得不行。
你現在牛皮吹這麼大，難道不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慘的道理？要是一會兒公主不滿意，咱家一定要給你好看不可！
「那，你給本宮隨便彈一首歡快點的曲子。」昭德帝姬道。
「遵命。」
穆川略一點頭，深吸一口氣后，手指放在琴弦上，輕輕地一勾。
很快，一陣悠古蒼涼的曲聲便在這小舍舍，緩緩地響了起來。
兩個太監當即聽得一皺眉。
他們二人並不懂琴。
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這曲聲，聽起來，可跟歡快一點不沾邊啊？
簾幕里的二人就不一樣了。
琴聲乍響，昭德帝姬立刻就有些氣惱，服侍她的婢女，更是小心翼翼起來，似乎也聽出這曲子不對，怕主子生氣。
但不知為何，昭德帝姬固然氣，但並沒出聲喝止。
而隨著琴弦數響，昭德帝姬卻不由自主地迷失在了這曲子的意境中。
她彷彿看到了一輪蒼茫的夜月。
就在黑暗無邊的天空中。
冰冷凄清，孤獨寂寞。
被這樣的月色照出的，是同樣一座冰冷凄清，孤獨寂寞的邊塞。
似有一滿頭白髮，翹首歸望的老兵士，在狂風的呼嘯中，和起悲傷的曲調：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閑。」
當不知什麼時候，琴聲已經停了。
可聽到這曲聲的，包括不懂琴的太監，都還在久久沉浸於這樣的曲境中，沉浸於那心頭彷彿一酸的苦澀中。
《關山月》。
穆川彈奏的，竟然是一首邊塞曲。
良久之後。
「大膽！穆遠遊，本宮讓你彈奏的是歡快的曲子，你彈的這是什麼！你竟敢藐視本宮？信不信本宮這就讓你人頭落地！」
冷冷的聲音，忽然從帷幕里響起來。
也就在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的殺機，也從那待在角落的福公公那猛然射出來，讓穆川的整個脖子都立刻一涼。
一個不好，還真要人頭落地了！
不過穆川卻不慌不忙，低頭：「回稟公主，草民彈琴的，確實是一首歡快的曲子。」
「還敢胡言！你是欺本宮聽不出，這是《關山月》么！」
聲音更凌厲了。
福公公，已經在蓄勢準備出手了！
可是穆川依然還很冷靜。
他只是平靜地說道：「請問公主殿下，現在是否好受了些？」
這話說出來，帷幕里的昭德帝姬頓時一愣。
似乎不知不覺間，她心中鬱積的情緒的確宣洩了不少。
一時間，她那脾氣也不知道該如何發作了。
福公公的心思何等敏銳，見狀立馬就收回了自己的殺意。
侍立在一旁的高太監心思一轉，喝道：「穆遠遊，你能讓公主好受，那自然是很大的功勞，不過你且說說，為何咱家聽了你這曲子，卻反而有些難過！」
穆川笑了笑說：「高公公，我來之前，就聽說，幾個琴師都不中公主的意，想必公主殿下這幾天，心情自然是有些鬱積的，這鬱積的情緒，是可藉由同樣基調的曲子疏導出來的，至於高公公，想必……」
「對，咱家這幾天也很難過，只是，咱家是個粗人，聽不懂你的琴聲，所以不怪你，是咱家錯怪你了。」高公公連忙打斷了穆川的話，搶白說著。
這些老資格太監，哪個不是七巧玲瓏之人啊？
穆川話還沒說完，高太監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所以不能讓他說出口。
主子難過，你這個奴才竟然敢不難過？
不要腦袋了！
穆川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
沉寂了一會兒，昭德帝姬又在帷幕里說道：
「穆遠遊，那你為何，別的不選，偏偏要選這一首《關山月》？」
「回公主，草民只是覺得，公主心善人美，如今這邊疆戰事一起，不知又有多少生靈塗炭，公主想必正為此憂心，故草民斗膽彈這一曲《關山月》，願意給公主分憂。」穆川畢恭畢敬地說著這些恭維的話。
「算你有幾分忠心。」
昭德帝姬有點開心的樣子。
「高公公。」
昭德帝姬又說道。
「奴才在！」
高太監急忙躬身道。
「你給穆遠遊，在附近安排一個住所，本宮若是想聽曲了，也好有個解悶的。另外，再賞金十兩。」昭德帝姬吩咐道。
「奴才遵命！」
「謝公主厚賜！」
高太監和穆遠遊都應了一聲，然後離開了。
一出了小舍，穆川就鬆了口氣。
不過他旁邊的高太監，那松的氣比他還大。
穆川瞥見高太監那如釋重負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
高太監瞪了穆川一眼。
剛才的事，確實嚇了他一跳。
伴君如伴虎，這句可不是說著玩的，要掉腦袋的。
「穆遠遊，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高太監說。
「哈哈，這不是多賴了高公公的提點么，若剛剛高公公不跟我說，公主心情不好，我也未必會想到這一層呢。」穆川微微一笑。
「算你不是個忘恩的人。」高太監一下子舒坦多了。
最後，高太監給穆川在不遠處安排了一間住所。
當然，這裡還是屬於內庄的範圍。
這恩典可是不輕了。
畢竟穆川只是一個外來的琴師，按理說，應該賜住外庄的，這樣的安排，顯出那昭德帝姬，對穆川還是挺滿意的。
至於那賞賜下來的十兩黃金，穆川一分沒要。
他全都給了高太監，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讓他晚上能出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