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坎特伯雷的開學課堂
現在是上午,坎特伯雷教師的心情十分暢快。
他正在和助教前往預科班的教室。「雷和鳴噪」的學生在走廊的盡頭。等到課間休息的時候,他能悠閑地坐在窗口,品一杯紅茶,望著與學院遙遙相對的遠山。
每次預科班開班時,他享受這種朝著這些未來的希望講話的感覺。他享受知識上遙遙領先的優越感。
「再給我看一下。」他向助教伸出穿戴著精緻手套的左手,要那份準備好的課堂講稿。
黑曜石鋪成的學院長廊雅緻而清凈,沒有跑來跑去無禮的學生。只聽得他精緻的靴子,在長廊里走動的清脆而振奮人心的迴響。
擦肩而過的學生對這位一邊走路,一邊翻閱稿件的教師投來欽佩的目光。
「完美。」他合上瀏覽完畢的講稿,情不自禁地讚歎道。
步子剛好停在教室門前。
坎特伯雷教師,大潮第一年畢業生,正式授課已逾十五月。
是個完美主義者。
「吱」門由坎特伯雷教師親自打開。
這種時候,他不需要助理幫忙。他喜歡這種打開門的第一眼,就看見學生的位置上滿滿坐著陌生面孔的驚喜。
「同學們好!」他微微抬起右臂,笑得像一名年輕的貴族。
「老師好。」學生們零零散散地向他問好。
看著學生穿著的魔法師長袍,他有些懷念起學習生活的感覺。
現在還穿著長袍的,無非是學院的學生,掩護身份的旅人,還有一些老派的法師——弗蘭院長就是一個。
一件挺拔的制服,一條有韌性的長褲,頭上無需戴上魔法師的帽子,讓頭髮自由地感受微風,如同坎特伯雷教師這樣。這才是新時代法師的面貌。
長袍?算是一種懷舊吧。
不過,坎特伯雷教師還是樂意看到學生們這幅恭敬的樣子。
「現在,我開始點名。」他拿出筆和登記表,眼睛從容地望著學生們,被叫到名字的學生,喊一聲「到」。
他發現,在座學生的年齡差距,不像前幾年那般大了,多是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不像大潮的前兩年,年過半百的老人可以坐滿半個課堂。不過,他倒是願意多和年輕人相處,他願意指導他們更多的知識。
「赫伯蘭·泰瑟?」他清脆地念出第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據說是在資質測驗中,直逼魔導師的新人呢。不錯,有潛力,他很喜歡。
然而並沒有人應答。
「赫伯蘭·泰瑟?」教師扯高了音調,念了第二遍,抬頭巡視著底下的學生。赫伯蘭·泰瑟,這個傢伙的姓氏不是和外交長法蘭捨棄的姓氏一樣嗎?傳言說他是外交長的弟弟?
台下的學生望著他,一臉茫然。
「赫伯蘭·泰瑟!」他的語氣快要氣急敗壞了,想不到在新的課堂,在第一天,就有學生翹他的課,而且還是他剛剛很看好的學生。但是這名學生又可能是外交長的親屬,搞得他不好意思發飆。這對外交長的形象,或者是他自己的形象,都有好處。
教室的最後排,一名身材敦實的學生拍了拍趴在他邊上正在打盹的紫發學生。
「到?」剛剛從睡夢裡醒來的紫發學生迷迷糊糊地應答了一聲。
坎特伯雷教師撇了撇嘴,用力地把剛剛畫在登記冊上的叉叉,又塗掉了。到了總比不到好,這些官二代們;不對,是大官的兄弟。
「斯瑞奇·波藍?」他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竭力保持著語氣的鎮定。
「到。」一名稚嫩的男生答道,聲音有些發抖,似乎不習慣在這麼大的場合講話。
坎特伯雷教師滿意地點點頭,「嗯,一切終於開始進入正軌。」
直到他念到最後一個名字,「影風揚?」這是什麼名字?
場下再次陷入了沉寂。
「看看你們身邊,有沒有睡著的同學,叫醒他。」坎特伯雷教師朝學生講道,「影風揚。」
學生們看看自己的周圍,那名敦實的學生並沒有拍醒睡著的紫發男子,此外並沒有人還睡著。
「影風揚!沒來嗎?」他本打算生氣地吼出來,甚至大罵一頓,連帶剛剛受那個紫發小子的氣一起。直到他想起來,自己也聽過這個名字,他在進入院長辦公室之前聽過這個名字。
「這傢伙,剛不會是救了月神的最高祭司的傢伙吧。」他腦袋一熱,就把冰封的記憶給融化了,因此頭腦也明晰起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教。
「他就是救了最高祭司的那個人,院長在致辭演講上還給過他一個魔道具。」助手附上前來,輕聲地對他說道。
「我知道。」坎特伯雷教師雖然這樣子說,但是內心卻是被一萬隻牛蹄碾過。他慶幸自己剛剛收住了準備斥責人的口氣,否則他就要得罪最高祭司大人和院長了。
「哦影風揚,請假了吧。」他確定了該學生的確沒有在現場,改口說道。登記冊上的叉,也被取代成了請假。這些靠關係的傢伙們,真是一群麻煩。他心裡不滿地嘀咕著,第一天就敢不來上課,以後還回來?就是來混評定的吧。
「啪」,他從容地合上登記冊,交給他的助理,面色祥和地說,「好的,現在我們開始講課。」
學生們大多都坐直了身子。
嗯,這很好。坎特伯雷才稍稍重拾了他的那份滿意。
「第一堂課,我要講的是『魔力』,你們有誰知道,『魔力』究竟是什麼嗎?」
他掃了底下學生一秒,根本不給他們時間應答,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魔力,是魔法師發動魔法的必然條件。就像舉起物體,需要你們的力氣一般;使用魔法,就要消耗你們的魔力。一旦魔力用完,則無法使用魔法。」
他掃了一眼下面的學生,他們聽得很安靜,有的已經開始做筆記。這很好。
「那麼,魔力和力氣有什麼相似性和不同點呢?」
他的第二個問題,同樣只給了學生一秒鐘反應的時間。
「魔力和力氣一樣,都儲存在我們的身體內,都是隨著使用就會消耗,然而又是可以再生的東西。」
「力氣所驅使的,是你的肌肉。」他擺動了一下手臂,「但是魔力所驅使的,則要有趣的多。」
學生們睜大了眼睛。
坎特伯雷喜歡學生這樣看他的眼神。
「一個人體內魔力驅動的,是一個魔法的程式。」他得意地說道,「而那個程式,則驅動這個世界中的力量。」
「那麼,魔法精靈是什麼?」前排一名矮個子的學生舉手問道,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問得好,魔法精靈是什麼。」坎特伯雷教師喜歡這種問他問題的學生,這使得他很快進入更好的講課狀態,「我們常常聽人說,魔法精靈怎麼怎麼說,怎麼怎麼樣,對不對?」
台下有學生點點頭。
坎特伯雷教師輕聲笑了一聲,「哈,那是沒有受過我們魔法學院教育的外行人的講法。」
他轉身走向黑板,在黑板上寫下了「魔力」這個詞語,又寫下了「力氣」這個詞語。
「這就涉及到魔力和力氣的其他不同了。」他自信地說道,「力氣的再生,靠的是自身的身體疲勞的恢復,是一種自發的再生;魔力的再生,靠的是對外界魔力的吸收和重新儲存,比方說最常見的冥想,這是一種攝入形式的再生。」
台下的學生聽得很安靜。
他把自己的身體支撐在講台上,審視著學生們。
「會出現這種誤認為是魔法精靈的事件,其根本原因是人把本是外力的魔力,在身體內有所回應時,意識上的衝動講其擬物化了。」坎特伯雷面帶微笑,「所以你有時候感到魔法精靈興奮和吵鬧,那其實是你大量獲得和儲存了魔力。若是你感到魔法精靈懶得搭理自己,那其實是你的魔力儲量不足,需要補充魔力的信號。就好像你的肚子餓了的時候,它會咕咕叫一樣,但是你的肚子真的是一個獨立的生物在發出聲音嗎?」
坎特伯雷教師生動易懂的描述,把學生們逗笑了。他自己也很滿意。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滿意,那名紫發的赫伯蘭就不滿意地站了起來,帶動著凳子發出了很大的噪音。他戴上兜帽,遮住了那頂惹眼的紫發,把手插在長袍口袋裡,往教室外面走。
課堂才開始沒有多少分鐘,他就沒有心思在這裡待下去。聽這些小兒科的講解可不是他來這裡的本意。
「這位同學,你做什麼?」坎特伯雷教師敏銳地發現了這名準備離開課堂,而沒有和他打招呼的學生。
兜帽下,赫伯蘭的腦袋微微地偏轉過去,拿眼角看了那位老師一眼,繼續低著頭走出門。
「你去上廁所,也總要打報告吧。」坎特伯雷教師發現了,這位離開的學生正是和法蘭外交長有著理不清關係的潛力學生。但是學生無視課堂紀律,老師就應該管,無論他和外交長有什麼樣的親屬關係。但是他的語氣還保持著風度。
「嘁,真麻煩。」赫伯蘭低聲嘀咕了一聲,不耐煩地轉過身來,頭揚得極高,把他的兜帽又重新掀下來。惹眼的紫發下是他可怖的不耐煩的眼睛,他用這種可怖的眼睛盯了教師三秒,冷冷地說,「這些,也太小兒科了。」
隨後是教室後門被重重踢開的聲音。
「你……你不要考試了嗎?」坎特伯雷有些焦急起來,這不是他不給法蘭外交長面子,而是眼前的這個傢伙不給他面子。他心裡暗暗罵道,「我還沒有正式開講,你怎麼就知道精不精彩?」
「不用操心。」低沉而冷淡的迴音響徹在走廊里。
「我可以讓你沒法考試!」坎特伯雷揮起拳頭,向教室的後門氣急敗壞地擲出一根粉筆。粉筆打在剛剛關好的門上,彈中了一個學生的頭。
底下的學生,有的臉上是驚訝,不知所措地看著教師;有的幸災樂禍地看著這幅場景,偷偷笑了起來。
坎特伯雷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了。他絕不容許自己的課堂不完美,更加不容許別人踐踏他課堂的完美。
然而今天就發生了,而且是三次。他覺得自己的脊背都氣得顫抖了起來,手中的稿件也被他完全捏皺。
這兩個關係戶,讓他的課堂尷尬了整整三次,尤其是這個紫發小子,讓他完全失去了教師的尊嚴。下次見到這傢伙,他坎特伯雷一定要給他臉色看。
助教不安地看著他,不敢說話。發笑的聲音蔓延開來。
坎特伯雷瞪了助教一眼,他從沒意識到自己的助教長得這麼蠢,「去預約院長,我要跟他好好聊聊這些問題學生。」
助教開門出去,教室內的笑聲還沒有停止。
「今天沒有休息。」他把自己的講稿重重甩在講台上。
課堂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