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惡由新生
村莊雖然在高地的邊境,但是距離邊境線還有30多里。那裡接壤的是停戰許久的北方諸王國,而且這是個小村子,總共才100來人,所以守衛並不多,只在村口的兩個哨卡處各有兩名守衛。村子里一片寧靜祥和的味道。
「老婆加油!加油啊!」。
夜已經深了,月亮剛剛升到半空。平時以農耕,織布為生的村人們大多都睡了,只有一間村民的木屋還亮著燈,從窗戶紙上可以看到燭光投在上面的男人半身影子,屋子裡面傳來男子擔憂的吶喊和女人的痛苦的喊叫。
「加油啊!」
「嗯……啊……」
「加油!」
「啊……」
不知道這種喊叫持續了多久,女子的聲音已經完全變得嘶啞。
「嗚哇……嗚哇……嗚哇……」伴隨著片刻沉寂的是一聲響亮的啼哭。
「老婆,老婆,是個男孩。」男子興奮地朝著女人喊著。從窗影上可以看到他正抱起孩子給孩子的母親看。
「是啊……還是個魔力者呢。」女子的聲音極其虛弱,但是聽起來很高興,「你給他取名叫什麼?」
男子沉吟了半晌,說道,「等你恢復之後,你來起吧,你的文化多。」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女人也笑了起來。
孩子的哭鬧漸漸安靜了下來,之後,屋內沉寂了半晌,男子的聲音顯得懊喪起來,「怎麼是個魔力者呢!怎麼能是個魔力者!」男子抱著自己頭的影子,被久久釘在窗戶紙上。
一隻纖細的手的影子,勉強地伸過去摸男子的頭,「魔力者有什麼關係。」是女子溫柔的聲音,「我也是魔力者,你也沒有拋棄我,對吧。以後我們就在這裡低調地生活。」
「可是,萬一……」男子欲言又止,「……萬一法師們守不住呢?」
「那我們就搬到城裡面去。」女子笑了一聲,「等我們攢夠了錢之後。」
「不,我們明天就搬。」男子突然斬釘截鐵地說。
女子又笑了一聲,「你怎麼這麼著急呀,我身子還沒恢復呢。」
「讓我們的孩子去上魔法學校,讓他學會保護自己。」
「孩子才剛剛出生呢,親愛的你在想什麼呢?」女子咯咯笑了起來,喝了一口水,「不過你對法師的態度轉變了,我很高興。」
「不、不、不……」男子連連否定自己,「我的兄弟和父母死在法師的叛亂中,我可還沒有忘記。」
屋子裡陷入了很長的沉默,在窗外只聽見草蟲的窸窣聲。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女子的手撫摸著男子的短髮,「但你總要明白,那並不全是法師的錯。」
男子沉默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他頓了頓,「直到和你生活了這麼久我才明白,那不是法師的錯。」
女子的手還在撫摸著男子的頭,「你明白就好。」
男子突然抓住了女子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你去學校吧。」他的聲音緊張而有些顫抖。
女子愣了一會兒,才笑起來,回答道,「親愛的,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想讓你保護自己。」男子的聲音帶著些顫抖,好像真的預見了什麼危險一般。
「親愛的,你再這樣可要嚇到我了。」女子的聲音卻不禁笑了起來,「我不是還有你保護嗎?」
「可是……」
男子還要說什麼,女人卻打斷了他,「不是你保護著我來到這裡的嗎?」
男子沒有說話,他打濕了一塊毛巾,繼續幫女人擦汗,又過了半晌才答道,「你也知道,那時候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才拼了命。」
「嗯,我知道。」女人的語氣柔和,還露著笑意,「我也知道你會一直這麼拚命。」
男子沒有說話,孩子卻哭鬧起來,於是他對女人說,「我先給你換床被子,你先睡會兒,等你恢復好我們就進城。」
「嗯。」
男子用棉布把哭鬧的孩子包裹起來,系在懷裡。他把一床新的被子抱了過來,把舊的那床抽出來,然後熄滅了燈。他的女人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她太累了,一下子就睡著了。
「吱呀」,男子推開了門,他的懷裡抱著孩子,肩上扛著一床被子。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來是一張辛苦勞作的臉,雖然年輕的臉上有很淺的皺紋,但是他的嘴角還是欣喜的。不管怎樣,他的孩子今天出生了。走到井邊,他打起來一桶水。村口正傳來野狗的吠叫。
「你在這裡的生活倒是挺悠閑的嘛。」
一聲透著寒意而又輕佻的聲音出現在男子背後,嚇得男子手裡的水桶重新掉回了井裡,他猛地一回頭,下意識地抱緊自己手中的孩子。
「別緊張。」聲音的來源者很有意識地把自己掩藏在葡萄架下的陰影中,「我們可是好不容易等你的妻子睡著,才在你面前出現的。」
男人愣的一會兒,聲音不禁顫抖起來,「你……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他認出了這個聲音,眼角因為憤怒、驚慌和疑惑而扭曲。他下意識地望向裡屋,他的妻子正在熟睡。
「我怎麼會來?呵呵呵呵。」陰影中的男子發出了刺骨的笑聲,「我是為了履行我們的約定而來的,你忘了嗎?」
男子驚慌不語,往後退了兩步,直到退到房子的牆邊。他當然沒有忘,那是他在憤恨之下和他們立下的約定。
可是,時間變了,他也變了,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群瘋子居然還沒有忘掉這回事——那可是過去了三年啊。
「你什麼時候來這裡的?」男子的聲音冷靜了不少,他不明白,所以他要問個究竟。
「我可是天天在你身邊哦。」陰影中的男子輕聲笑了起來,「從約定開始那天,我就一直在你身邊哦。」
「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來履行約定的咯。」陰影中的男子拍了兩下手,抱著孩子的男人察覺到有更多的影子在村莊的陰影里動了起來,樹下,小溪邊,牛棚里,無處沒有人。
「你們想怎麼做?」男人的聲音憤怒起來,他決定了,他還要再做一次拼搏。
「嘖嘖嘖。」陰影里的男子聲音不禁哀傷起來,「你這麼做,可是讓所有人都很為難啊。」
「你這是讓我為難。」男人憤怒地說,當然,他的聲音還沒有響到要驚醒村子里的人。
「你這麼做,可是會殺了你自己,你的孩子,還有你的老婆哦。」陰影中男子的聲音聽不出是威脅,更像是勸告,「倒是我們,想走便走,想來就來。」
「我不這麼做,難道你們會放了她嗎?你們怎麼可能會放過她!」男人幾乎要失去理智,牙齒都快被咬碎了。
「唉,就知道是這樣。」陰影中的男子重新拍了拍手,村子里的陰影又隱匿起來,從村子西口慢悠悠地跑過來一匹全身黑甲的馬。
緊緊抱住孩子的男子愣了一會兒,「守衛們呢?」
陰影中的男子沒有理會他,只是拍了拍馬,「帶上孩子,坐上馬離開,我還能向上面請求饒了你的妻子。否則……誰也保不住她。」
陰影中的男子轉身,走出了陰影,他的身上被一件漆黑的袍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他向馬來的地方悠悠地走去。
「我憑什麼相信你!」男人的聲音因憤怒,懷疑,猶豫,恐懼而變了調。
「因為,你不信,也得信!」漆黑的男子聲音兇狠,而又冷靜,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遠處。
抱著孩子的男人在原地愣了幾秒,他想轉身進屋,他透過自己家黑黑的窗口看,他的老婆在裡面熟睡,抬起的開門的手又放下了。他悔恨地扭過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跑進儲藏室,翻找出存下來的僅剩的金幣,去敲響了對面鄰居的門。
當晚,一匹黑色的馬載著一對父子向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