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逃亡4
黎暮說著見四周格外安靜,瞧她一眼,迎春聽著聽著,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一時間周遭草叢中的蟋蟀低低鳴叫仿似成了安眠曲,又響起來的蛙聲有一聲沒一聲的飄在耳畔,伴著濤濤湖水衝擊岸邊的聲響,四處一片不符合緊湊逃亡氣息的祥和。火光下,五歲小孩的臉被火烤的泛起粉嫩,可愛至極。注意到黎暮的目光,迎春迷迷糊糊地抬手一擦困到流淚的眼睛好奇問著,“為什麽?” “因為當年小老虎誤會了,兩個獵人並不是真正殺害它父兄的凶手,可大老虎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聽他的勸誡,一意孤行,所以白狐離開了他。” 迎春聽到結局,總算撐不住懨懨欲睡的眼睛慢慢磕上,倒在蕭駁臂彎裏鼻息均勻睡了過去。 林間吹來的寒風將滿林子的樹葉吹的沙沙作響,夜晚黑色的水麵在月光的侵染下、風的輕撫下,泛著銀色的層層波瀾。 誰都沒有說話,這水波撞擊岸壁的水聲就顯得格外安靜了。 半晌,蕭駁低頭見迎春熟睡無誤,這才扭頭看向他,“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凶手不是淩績與白起,而是下令的蜀國君主? 他又何嚐不知道,可他說了,這件事沒有道歉的餘地,他就是要蜀君十倍償還!沒有道理可講,也不必和他講道理。 在看到父兄屍首被送回來的那一刻,他在心下對著自己說的,這個誓言,無法撤回。 兩人背靠著一顆老藤樹坐著,黎暮向後放鬆力道仰著脖頸看著不論何時都一派安寧和諧照耀大地的月亮,從懷中掏出一封書冊厚度的書信,遞給一旁的蕭駁。蕭駁接過一挑眉,“這什麽?” “來自一個美人的囑托,要我一定要將這個帶給你。” 是黎忡,蕭駁打開信封看了起來。 那是一封給蜀國國君的奏請,信上所書時間,是當年藺丞相與遼將軍來蜀的時候,每一篇都在勸蜀君答應合議,說蕭蜀本屬一國,二位國君本是一家,如今天下動蕩分裂十塊,各路勢力奮起,不如乘此機會修好,再如先祖起義時團結如初一圖霸業。 起,願主公三思。 是白起的字,蕭駁有些不可置信,又拆了之下一封,還是差不多同樣的內容,依舊是白起的官印蓋底。 下一封,還是一樣。 下下封,依舊如此。 白起被駁回了多少篇的朱字,就有多少本重新上奏。 最後一封,是白起沒有攔住蜀君的所作所為,蕭國文武二臣死後,蜀君原本要下的令條是將他們屍首斬下,懸掛戰營中以振士氣。 白起則一而再再而三請求蜀君保他們全屍,將他們送還蕭國,不得這般折辱。 蕭駁心中一頓,仿若被重物擊打心房。如果不是白起,蕭駁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父兄的最後一麵,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黎暮見他神色轉變,這才開口,“我爹,當初離蕭入蜀,是因為白將軍送還屍首時對我爹道了歉,說實話,他並不領情,當年的他想像你一樣,親自為藺丞相與遼將軍報仇雪恨,又不想連累他人,尤其是還年幼的你。所以隻身一人入國,一直壓著怒氣輔佐昏君,也刻意與白將軍打好關係,想借機下手一並報仇雪恨,本來白將軍出征那一年新年是他計劃動手之日,我爹刻意找他喝酒,想將他灌醉,可他自己卻酒力不如人先醉了,糊裏糊塗誤入白將軍房中看到這些,頓時,所有對他的恨都煙消雲散了。那時候他把一同來府中的我叫來,給了我這些,把我認錯成白將軍,哭著對我說對不起,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黎忡從來沒有瞞過黎暮什麽,所以黎暮對白家人從小印象就很壞,看到白禹時他又和他搶花,一時想起父親慘死的恩師,沒控製住自己和他打的天昏地暗。 也所以十歲那一年那一日,黎暮看到他爹靠在白將軍肩上落淚沒去阻止,因為他想他爹,是時候該發泄一下心中的壓抑了。白起將他當成好友知己,在朝中處處袒護他,朝中不管起了什麽風浪,對他爹有利的、不有利的,隻要白家爹爹未出征在朝中一天,他爹就絕對不會受委屈。 他記得有一次一個朝臣在朝上對他爹口出不敬,白將軍當著國君的麵沒說什麽,當天晚上便駕著人家過來道歉,他爹脾氣又傲氣,把那個老臣說到羞愧難當恨不得鑽地,還是他當的和事佬,印象怎能不深。再後來有一次他爹受了風邪得了肺病,咳了整整一個月未去上朝,白將軍府上便天天派人來送補品,有時候白將軍從校場練兵回來他爹睡了,他就靜靜地站在他爹房門口站著,聽見房內咳嗽聲沒了,才放心回府。還有一次,他爹生辰,恰逢白將軍回城換防再度出兵,沒來得及去祝壽,可黎暮卻看見了白將軍出城時從城門外升起的一盞大紅孔明燈。兩個人更是每每一論朝事便經常討論到三更半夜,可不管天色多晚,天氣多寒多熱,白家爹爹一定會親自送他爹回府。 這樣的事跡多不勝數,白將軍的溫柔有時候讓他和白禹看著都羨慕不已,對誰都沒有對像他爹這麽好的,這麽好的好友,他爹卻一直在誤解他,從沒停止過期望他死的心,看到這些一字字嘔心瀝血規勸的書信後,又怎能不崩潰? 連最後的屍首,都是白起拚命爭取給他們的啊……於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爹就變了,變的年年都去關帝廟來祈求白將軍的平安歸來,好像要將之前所有的欺騙與狠毒的詛咒一同彌補回來,變的比誰都更注意白將軍,更擔心他的死活,當他得知汶江城一戰時甚至沒來得及和他做話別便將他丟下跑去營救。他一切都知道。 “冤有頭,債有主,從議和或起戰的角度來說,白將軍從來都是站在你們藺老丞相、你們那一邊的人,即便是蜀君做的不對,他也竭盡全力去阻止過,而現在,我爹在做的,和你在做的,其實是一樣的,隻不過方式不同,而我,更讚同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