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禹傳】黎白往事40 八歲的尾巴
伴著他走過日後無窮無盡的黑夜,就像每年夏天都會出現的螢火蟲,帶給他永恒的開心。忽然,一陣寒風從窗口席卷而來,吹動了桌上的鎮紙,雪白的紙張如同落雪一般四散開來,滿房間都是“嘩啦啦”紙張被風刮過的聲音,新點的燭火火芯被風吹的歪歪扭扭,差點泯滅,白禹第一時間晃過腳步擋在燭台身前,牆上站立的身影一瞬間被拉的欣長又單薄,時明時暗地在牆上晃動著,好像注定事與願違一般,狂風吹的更肆虐,白禹還沒長完全的身體根本擋不住這四處流竄的狂流,眼看著燭火在自己眼前晃動的更加厲害,他連忙伸手擋住,卻趕不及它熄滅的速度,還是滅了。白禹垂下眼睫,看著剛剛熄滅的蠟燭,白煙在他手掌中嫋嫋騰升,像人們看到希望逝去後的輕輕歎息,充滿遺憾與惋惜,依依不舍地流連在這寂靜的黑夜之中。似乎,上一次點煙火繩也是這樣,但凡他與黎暮一同許願或是寄予希望的物品,兩次沒有一樣是一帆風順的,白禹總覺得,這是不是上天在暗示他什麽?暗示他、他們之間的故事或許隻能是烈火過後的餘燼,死而不能複燃……嗎?他突然想起黎暮去年夏天帶著王胖他們來白府補習曆史時曾經說過,其實曆史是一堆灰燼,但灰燼盡頭尚有餘溫,鳳凰總在灰燼中重生,所以如同長河奔騰不息,這就是曆史長河四字的含義——一條堆滿灰燼與信念的蜿蜒之流。所以不會的,他們答應彼此會永遠在對方身邊,沒有離開的時候,所有的故事就都不會成為往事,往事也決不會堆砌成曆史,他相信黎暮,相信自己,他們能一直這麽好下去,好到長大,好到當官,好到各自成親,好到兒女滿堂,隨後一起終老……白禹否定了這消極的想法,在心中荒爾一笑,看了眼被凍的不自覺發抖的黎暮,先拿起燭台去大門口的燈籠續燃放回桌上,隨後取來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最後向後輕輕拖了拖他身邊的板凳輕手輕腳地坐了上去,再抬眼瞄著黎暮的臉色,好在沒有驚醒他。白禹想暫時,就這麽坐著陪他一會,陪到他手又枕麻了,再醒過來,像那一年春季時樹下的時候一樣,隻不過這一次,換白禹凝望著他。再對他說,你可以就在我身邊睡下去,安寧地睡一輩子。對,這才是他們最好的結局,就算老天真的不看好他們,那也沒關係,一次點不亮許願燈那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四次,總有一次可以的,他們會是世界上最要好的一對好友。白禹輕輕的勾唇一笑,是的,他們會是彼此無人可以比擬的朋友。他就這麽坐著,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白禹喪失了時間的流逝感,黎暮也沒轉醒,倒是越睡越沉,白禹等的眼困意乏,幾次上下眼皮輕磕,又甩了甩頭提醒自己不能提早睡去,這樣兩個人會一起感冒的。於是又等了一段時間,白禹眼見著燈芯要燒到盡頭,燭火開始忽大忽小地飄忽不定起來,將牆上的影子投映的再次忽明忽暗,他站起身,這次在風沒來之前搶先伸手護住燈芯另一手打開抽屜拿了一根替換燈芯準備換上,忽然聽到空氣中一聲火花爆響,燭台差點跳滅,驚了他心下一跳,可更讓他吃驚的是黎暮同時間的呢喃低語。他說,“楊寧將軍……帶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喜歡您。”白禹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手上正在替換燭芯,此刻替換的棉絮已被點燃,火苗順著拉扯的方向一路燒到了他的手指指腹,疼地他嘶了一聲一瞬間收回手,動作激烈一時擦到了桌上的高杯邊緣,泛起一聲陶瓷與桌麵碰擊的聲響。“魚兒?!”黎暮被桌上的響聲驚動,瞬間驚魂未定地睜眼瞧著他,一臉警戒不知發生何事。白禹瞧他一眼,沉悶地扭頭上了床。黎暮剛睡醒,瞥見他沉默的臉色明顯是在不對勁,不解地歪了歪頭,跟過去爬上床,“魚兒?”白禹依舊背對著他,“睡吧。”說完他就躺下再無一言。那句要對他說出的話,仿佛跟著剛才燭台上那劈啪作響的火花一同投入火中,被燒成灰燼,那爆破的聲響,是心疼到毀滅之時的一聲喊叫,是喊叫之後永久的沉寂。這一次,他是真的被燒成了灰,心字成灰。 “好吧。”黎暮依舊不明白白禹的沉默所為何意,納悶地再偷瞄了他一眼,乖順地答應著。他的答應仿佛在無聲地讚同他的絕望,像一匹被家養多年馬,突然被帶到草原,原因不是它渴望自由,而是,它老了,跑不動了,於是,主人不要它了。那一刻白禹明白了,原來情感,比利劍更為傷人。出乎意料的,一雙手卻在下一刻環上白禹的肩膀,“魚兒,對不起我先睡著了,剛才你是在想你娘吧?所以睡不著,你……哎,你別難過了。”白禹扭頭將臉埋進枕芯之中,感受著棉絮的柔軟與身後不斷透過來的書墨香氣。真可惜,此時此刻他想的卻不是夜夜魂牽夢繞未曾見過一麵的女子。是他。黎暮見白禹依舊沉默,主動貼上他的背部,將他輕柔地圈進懷裏,“你陪我坐了多久?身體這麽冰涼,為什麽不叫醒我?”白禹,渾身好像凜冽的冰一樣,他不喜歡魚兒這樣,他想要他暖洋洋的,那雙總是冰涼的手,可以和他一樣,恢複溫暖。白禹想起那滿腹被踏碎不知該如何整理的言語碎片,歎了口氣,“罷了。”誰都有崇拜的人,何必和一個活在書中的將軍吃醋呢?如果他喜歡,他也一樣可以的,一樣可以成為活在書中的將,不亞於楊寧的人。這一次,白禹主動轉過身,也將黎暮圈進了懷裏。黎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感受著白禹不同於以往的溫和,那圈住他肩膀的力度一時之間讓他有些泛疼,黎暮一思索他到底是個軍人,和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真的就是哪都不一樣的,溫和的時候比誰都謙卑,強硬的時候又能讓人完全掙脫不開,隻能順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