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往事片段1

  黎暮做上臂牽引一直做到精疲力竭從杠上掉下來，夏米給他拍了會手臂，放鬆手臂肌肉，又給他貼了好幾副膏藥，兩隻手臂沒有肌肉撕裂簡直就是奇跡，黎暮比他們想的還要頑強。“黎暮，你晚上不準再去跑步了。”夏米走之前再三強調他。黎暮捂住肩膀甩動兩下，很誠實的回答，“我還是會去。”“你不要命了嗎？”“現在比起命，我有更加重要的事。”黎暮兩隻手不斷的在顫抖，肌肉在無聲的叫囂著疼痛。“我已經想好了我要成為怎樣的人。”夏米還想出口的話頓在嘴邊，“八師父一直在等你想清楚，如果你決定了，就去告訴他吧。”“嗯。”黎暮點點頭。做好五師父的功課後，黎暮又去夜跑了，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楊寧也要回屋。“師父。”黎暮叫住他。楊寧看也沒看他，黎暮渾身是汗的跟了過去，楊寧依舊沒將視線投向他，黎暮有些氣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腳步，“楊寧，我會成為你的兵，最好的兵！”這是他的想法，他想通了。楊寧總算將視線轉向他了，勾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道，“我楊寧的兵可不是這麽好當的。”黎暮擦了擦鼻子上滴下來的汗水，他早就知道了。“我黎暮也不是這麽容易認輸的！”“黎暮。”楊寧的呼吸頓了頓，轉身看向他，“在不周山山腳下甄選的時候，那些試煉辛苦嗎？”黎暮沒想到楊寧會這麽問他，楞了一愣，想起那些席天蓋地餐風露宿，挨凍受餓擔驚受怕，每一天的體力幾乎連一點也存不下來，像被人用鞭子抽著跑的驢，幾度經曆生死，每一步都走的膽戰心驚。“實話是，很辛苦。”“那我告訴你，要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將，需要比那辛苦千萬倍的鍛煉！起初那些人，因為後期發展都不一樣，我對他們著重測試的是心智，是品格，而你既然選擇了我，選擇了從武，我要的就不止是這些——成為一個合格的士兵首先需要對國家或是對最高指揮，例如將軍，絕對的忠誠與服從，身體素質強健靈敏，剛毅果敢，不怕死。這些……你都具備。可你同時也是我的徒弟，我並不希望你將來隻能成為一個士兵，我希望你成為的，是和我一樣的戰將。”楊寧很少會與黎暮大段落的交談，大多數時間，都是睿智深沉的在一旁觀看，除非他做錯了，楊寧才會出聲，別的時間，都是任著黎暮一個人去跌跌撞撞，黎暮本來以為，楊寧是因為對他沒有期望，所以才放任不管，以為他撐不下來，所以才什麽都不教，其實他想錯了嗎？楊寧就是因為對他的期望過高，所以才會對他尤其嚴苛，所以他才會總是不能達到他的標杆，得不到楊寧的承認……楊寧又道，“成為一個兵，可以詐死，像你說的那樣去做，可成為一個將，代表的就不單單是個人，代表的是全軍的軍心，代表的是國家的意誌與氣節，誰都可以屈服，唯獨你不能，一旦倒下，代表的是軍心瓦解，國家顏麵無存。所以，如果躺下，那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死亡，真正的死亡。你甚至可以斷手斷腿，可這裏……”楊寧伸手摸了摸他的右眼皮，黎暮感到他指尖的熱度在皮膚上輕柔的劃過，“這裏，絕對不能閉上。”“我要你看著，看到底，無論勝敗，無論生死，那都是將的宿命，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楊寧看著黎暮清俊的麵容上一雙清明的眸子正凝視著他，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一彎桃花，總是帶著溫柔與多情的意味，很好看，他想起那一日在深夜，黎暮對著他說：我自小有一個願望，那便是：男兒當死於遍野，馬革裹屍還葬爾。黎暮的身體素質遠比一般人要強健，剛毅果敢，不怕死不服輸，這些日子裏所有的訓練，所有成功他都看在眼裏，他早就是一個合格的士兵了，隻是，那還不夠。你得先學會寧死不屈，以一個將的想法去行動，而不是以一個兵的，這是楊寧希望他能懂得的，希望他成為的。黎暮這才反應過來，所以那一日他詐死，楊寧才會如此生氣！楊寧才會說他沒有做好成為他徒弟的準備！他從來就沒有看低過自己，而是期冀！不是楊寧誤會了他，而是他一直誤會了楊寧。他到底，是那個睿智英勇的天神，所以他不會犯錯。是自己錯了。“我準備好了。”黎暮沉沉的回答，他再也不會逃避了，什麽困難他都會應戰到底，對手再強大他也決不屈服！直至死亡也不閉眼，他會成為一個戰將，而不是一個兵。“用行動和我說。”楊寧顯然不是要他這樣粗淺的回答，他若有所思片刻，再問，“你有深愛的人嗎？” 黎暮一愣，他至今為止的腳步，都隻是跟著楊寧，跟著他自小就崇拜的將軍在走，從來沒有分過半點心思去談情說愛，所以，自然是沒有的。黎暮搖了搖頭，“師父你有？”楊寧笑而不語，徑自回了房。黎暮見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私人感情問題再追問也顯得婆婆媽媽了些，隻好跟著他身後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一路上都在思索，為何從來沒有聽楊寧提過？提過他有深愛的女子？可轉念一想，或許就是因為他有，所以才再三的拒絕魏姑娘……可那人，究竟是誰呢……黎暮忽然，覺得很煩，不知原因的心情鬱悶且煩憂。這個晚上，黎暮做了個夢，這個夢比上次那個朦朧的夢更為真切，清晰，他夢到了楊寧。楊寧一身紅袍銀甲，威風凜凜的坐在戰馬上，黃沙在馬蹄下喧囂，身後是千軍萬馬整裝待發，風拂過他的麵頰，他梳的齊整的馬尾隨著冠上殷紅雉雞翎隨風飄蕩，襯得他的麵容俊美無儔，好似天上神君，他


  身後的朵朵旗幟似乎得了將軍的威風，在風中飄蕩如浪，舒展開旗幟上的勇猛的狼頭畫像。 鼓聲震天之中，他解開腰間酒囊的封頂，灌了一口烈酒，抬袖豪邁的擦去，問著身後的士兵，“將士們，我們是來幹什麽的？”聲音洪亮，像劃破天空的流星打破沉寂。眾人整齊回答，幾近是悲憤的怒吼，“打仗！”他又問，“打仗是為了什麽！”“為了守護邊疆！為了保護家中妻兒子女！”“為了喝家鄉酒！為了……”楊寧聽著他們一聲一聲的回答，又問，“那我讓你們放下長槍，你們肯不肯？”身後的人仿佛驚天霹靂，驚愣在了原地，人群中落針可聞，沒人回答。他的副將轉頭看向他問，“大帥是要我們投降？”楊寧又灌了一口烈酒，好似語重心長般歎了口氣，“秦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手握鮮花，而不是長槍。”他的副將秦淮心神一愣。楊寧沒有轉過身，卻對著身後的千軍萬馬大聲喊道，“我們打仗就是為了以後不會再有戰爭！就這一戰，最後一戰！我們贏了就可以將亂世了結！沒有人可以再侵犯我們的土地，子民，到時候我們可以放下長槍，手握鮮花，去祭拜那些死去的英靈，我再問一次，你們願意嗎？”這就是楊寧想要的世界，一個沒有紛爭，沒有廝殺的，美好的世界。他的聲音低沉明亮，大聲的說進在場每一個士兵心中，魏兵叫好的聲音如同狂浪，一浪高過一浪，士氣越燒越烈，越烈越壯。楊寧挑唇一笑，握緊長槍一蹬馬腹，“那就隨我來！”千軍萬馬跟在他的身後奔騰而下，大地在搖動，黃土入眼，殺氣震天，一時之間哀嚎廝殺聲不斷，不知是誰的白刃映出寒光，手起刀落間戰士的鮮血四濺，雜亂的聲響充斥耳骨膜，屍橫遍野，死去仰躺著的士兵怨目對著蒼天染紅半邊的火燒雲，就像是將士們的鮮血映到了天上。黎暮猛然醒了過來，心在顫動，仿佛能感受到當時戰場上的撼動，黎暮平穩了呼吸，扭頭看見桌上的燭火正在空中打了個燭花，睡下的時候忘了吹滅，他起身掐滅。坐在凳上，心神卻久久不能平靜。這不是個夢，這是黎暮曾經看過千萬遍的書，關於楊寧戰役的詳記。楊寧九百八十一仗中的最後一戰。小時候如同寶貝一般無數次的挑燈夜讀，書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深深的記在腦海之中，他深愛著關於那本書的每一個情節，深深的崇敬著書本上那個仿若天神的將領。 他一直崇敬著楊寧，追尋著他，當他不知道楊寧還在世的時候，他就一直不自覺的跟著他的腳步在走，選擇了當時的老八，是因為看到了他身上有著楊寧的影子，而他知道了楊寧就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比誰都高興。僅僅是因為崇敬嗎？黎暮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