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皇城之中,涼亭之下,二人對弈。執黑子的人一身鵝黃帝王服飾,九龍纏身,眉目含笑的下了一步白子,“丞相出手還是這麽的峻,讓朕都差點無法找到破綻。”執白子的人一身溫雅白衫,下擺畫著幾株幽幽墨竹,似乎能讓人聞到一種優雅睿智的墨香氣息,“皇上說笑了,臣不過運氣好罷了。”皇帝把棋局往前一推,“哎朕是下不贏你這棋癡了,不過……”他神秘的一笑,“不過有人可以。”“嗯?”對麵撚住黑子的人感興趣的反問一聲。“丞相聽說過不周山嗎?”“伏羲帝君曾待過的仙山嗎?”九五之尊一拍手,他說的正中紅心,“對,我想,那裏,一定有丞相的對手。”九五之尊又仔細的端詳著兩人跟前的棋盤,“這盤棋,不管怎麽下都是輸,朕真的是很苦惱。”那人看著他,“皇上,可曾聽聞過一種棋局,叫……”皇帝被他的欲言又止挑起興趣,“叫什麽?”那人忽然笑了,“現在還不可說。”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可能不知道虞國的玉石、樓蘭的黃金、若羌的引魂蝶,蜀中的烤魚,可你一定不會不知道不周之山這四個字。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相傳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夠到達天界的路徑,稱為天柱,山上有一麒麟閣,從不周山半山腰到達麒麟閣的一路被稱為天路,不周山大門十年開一次,開門前一月,三眼的老鷹會在各國上蒼啼叫以示警醒,開門當日人潮擁擠,水泄不通。但不周山終年寒冷,長年飄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達,人人聞言皆煉其身,鍛其骨,以使得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攀登不周山。可千萬年來,隻有三人得以上得天路後拜師平安而歸,一個,是統一十國與七十二民族分裂的魏王,一個是他的謀士靳麒,在他們之前最早的一個則是古來第一帝君伏羲,開創了至今幾千萬年的華夏文明。魏王統治下魏浩年一百六十八年,世代安寧,不周山再無開山之日。而物極必反,繁盛過後迎來衰竭,第三任魏帝荒淫無度,致使朝政動蕩,各國分裂,內戰不斷,世界,兜兜轉轉一個大圈又回到混沌之初。魏浩年一百七十年,中東再度分裂十國,西域分裂三十六國,自此,不周山大門再度開啟。再聞蒼鷹啼鳴。這是第三次開門,自魏王政倒閉後的三十年。不周山下人群熙熙攘攘,等了許久也沒見主事的來迎,不少人都開始煩躁起來,有些好事的開始惹是生非,因為一些小事摩擦,起了爭端,甚至拳腳相向。本來這沒什麽博仁眼球的,可與眾不同的是這次事件的主角,是兩個肢體有殘疾的人——一個沒了左手,一個沒了右腿。所有人不由自主將視線落在他們二人身上。聽他們道,誰要是背部先落地誰就算輸,向另一個跪地道歉。這樣的殘疾人還來不周山甄選,真是奇了。一旁有愛湊熱鬧會賺錢的就地擺起了賭局。“我賭那個綠衣服的贏,雖然左手有殘缺,可也比沒腿的那個方便。”“我倒是賭那個紅衣服的贏,他那身材壯實的我都害怕!少了條腿又怎麽樣?綠衣服的瘦巴巴的,怎麽能打得贏他呀?”周遭的人紛紛討論著,下了注。人群中一個身著布衣的書生走到賭局麵前,兩邊各壓了一錠銀子,設賭局的人不樂意了,一把抓住他下注的手,“喂,你會玩不會玩?哪有這麽下籌碼的?”書生抬頭看著他,這個書生長的十分高大俊秀,清亮的眼睛透著一股子的睿智勁兒,“為什麽不能這麽下?誰規定不能雙贏的?”“賭局自來就是這樣,要麽輸要麽贏,哪裏來的雙贏一說?”那人白了他一眼,沒見識也要有點常識,看他這樣子又不知道是哪一家沒見過市麵的世家公子哥兒,來不周山體驗生活真是自尋死路,誰都知道不周山甄選弟子規矩嚴格,不說別的,就他這一股子書卷氣,沒等上山先別被凍死咯!想著他更加瞧不起這書生。 不自量力的人多的是,這,可不就是其中一個嗎?那俊挺的書生準確讀懂他眼中的鄙視,不怒反笑道,“這樣吧,你就讓我這麽下,如果他們其中一方輸了,我給你一百倍的銀子,可如果他們都贏了,你就把這一局的銀子都給我,如何?”那人一聽這筆買賣劃算啊!於是像打量怪人一樣上下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頭,“好,這是你說的,大夥都要作證。”身邊的人潮一下就轟動起來了,紛紛附和著他。賭局設的離肇事打架的兩個人遠,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就已落定勝負,兩個一同,背對著地麵摔了下去,幾乎是同時落地。既不是缺手的贏也不是缺腿的贏,不是雙贏而是雙輸。這個局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沒人,也沒有第三條路給他們下賭注,所以全部的人都輸了。這一下,那小販落的缽滿盆盈,笑眯眯的對他伸出手,“公子,說話算話。”那書生卻搖了搖頭,“錯了,是你該給我錢。”小販一看他這是出爾反爾,訛人呢在?奶奶的,誰不好惹惹他頭上來了!“你有病吧?大夥都看見了他們同時落地,都輸了,你還想抵賴?!”“非是我抵賴。”那書生對著剛剛打輸的兩人招了招手,“麻煩兩位兄台過來一下。”那兩個人一愣,麵麵相覷一眼,隨即到他麵前。書生繞著他們兩個前後左右轉了一圈,隨即忽然伸手,解開他們的衣袋,從他們身後拽出一塊厚實的棉芯來,二人大驚失色,紛紛看向他。 那書生又道,“不周山甄選人才,你們兩個缺胳膊斷腿的來湊什麽熱鬧?就算你們身殘誌堅,真是來甄選的,幹嘛還在背上墊枕芯?睡覺方便?”那兩人沉默不語,書生踱步走到那個瘦弱的人身邊,一把抓住他還剩餘的那個手臂,撩開袖子隻見其上傷痕累累,青紫遍布,還有一條條交錯的鞭痕,“讓我猜猜……我想,你們的殘疾並非自願,而是被迫,有人刻意割斷了你們的手和腳,好讓你們在人群中拔眼,博得同情與訝異吸引更多的注意力,再用誰也賭不贏的方式命令你們一同落地,好賺夠這筆不義之財,你們試圖逃脫,可總是被抓回來毒打,所以身上總有退不光的青紫淤痕,為了減少挨打的痛楚,所以偷偷的把枕芯拆了墊在衣服裏麵,這樣就算再被打,或是被摔也不會很疼,是不是?”那個瘦小的綠衣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紅衣服的壯漢也是熱淚難已。他們的沉默恰巧印證了他說的全中事實。書生又道,“他們倆的背都沒有碰到地,所以,都不算輸,是我贏了。” 人群中一片嘩然,悉悉索索炸開了鍋,紛紛暗自猜測這個書生究竟是何方神聖,能一眼看穿這個深藏不露的騙局。有些義勇之士已是卷起袖子準備過來收拾這個人中敗類。 小販左右瞄了瞄大夥見狀不妙,趁著人群沸沸揚揚討論的空隙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跑路。見
狀書生一改之前的悠然,連忙丟掉枕芯三兩步走到那個正要兜起錢往外跑的小販身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往空地上甩,力氣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書生該有的強勁,“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這麽快就忍不住要回去蹲大牢?”“我我我我……”小販抖的如同篩糠。 書生從寬大的袖袍中拿出一張宣紙,抖開對著小販的臉看了看,相似度至少九成。“薑洋,十國境內有名的人販子,賞金一百兩,行事狠辣專挑無抵抗力的乞丐下手,一年前越獄,現在滿大街的差大爺到處找你,沒想到我這一下得來全不費工夫。”人群中跑來一個官差模樣的年輕人,對著他擺手作揖,“公子,在下是虞國順天府的捕快,一直追蹤他的行蹤至此,多謝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是如何看出他的真實身份和這個騙局的?”書生對著他恭敬回了個揖,從懷中掏出一朵細小的棉絮,“剛剛兩位兄台路過我麵前,這棉花從衣領上飛了出來,我見他們二位衣衫單薄,背部隆起,又是殘疾,心下起了疑心罷了,沒想到順藤摸瓜抓到這麽一個惡毒的東西。”那捕快被他的睿智折服,心中抬看不止高了一兩度,連忙掏出鐐銬鎖住薑洋的手腳,“多謝多謝,稍後請這位公子隨我回國去拿該有的賞金。”熟悉的鐐銬再次銬在身上,將手腳束縛地沉重異常,比起剛剛凶書生的威風勁兒這人渣的氣焰總算滅了十成十,抖的和個病貓一樣,一雙賊眼不停地左顧右盼,隻看到了四周義憤填膺的表情,怎麽也找不出再逃脫的機會,不用想,大牢是鐵定的蹲定了。書生擺了擺手,“不用,我非為了錢財擒他,不過是一時氣憤罷了。”從薑洋手上一把取過他包的嚴密的賭桌布,一把拋向那兩個殘疾人,“這本是我應得的,現在送給你們。”兩人連忙點頭叩謝,書生亦點頭回應,不等他們追問什麽恩公尊姓大名之類的,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轉身走近了人群,一身樸素無華的布衫,落入茫茫人海,遍尋不及。他想,恐怕這個薑洋用這一招沒人可以贏的賭局已經騙了不少人賺了不少錢,將謀取錢財的手段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之上,實則讓人憤怒!他能做的很少,這兩個因為他殘疾的乞兒這輩子都會活在他的陰影之下,身有殘疾又無法被人雇傭勞作,等同於下輩子被宣告死刑——這點銀子,不足以彌補他們失去的損失。可他,也隻能如此,盡此綿薄之力,人生是他們的,即便他再不忍也無法改變之前的命運。這樣的事,在魏朝中,從來不曾出現。魏王是個賢明的君主,在他的統治下,空前盛世,大街上甚至看不到一個乞兒。他沒有體會過那樣的日子,可他向往,所以,他必須登上不周山,看看能培育出魏王這樣的奇才的仙山,到底有何奧妙。遠方兩個身著白衣的人凝視著他緩緩走進人群的身影,其中一個劍眉星目俊美異常的人挑了挑眉。“這一屆,倒是來了個有意思的人。”他邊上一個眉眼寒霜的白衣人凝視著那身布衣沉默片刻,“他倒是不太像一個書生。”沒有書生的文弱氣,像一杆竹,傲骨挺立。“嗬……我聽說過他,蜀國的天才,出了名的聰明,出了名的傲。”“叫什麽?”俊美的人挑眉一笑,“不如咱們親自下去問問?”冷冰冰的人打量他一眼,“嗯。”看了這麽久的熱鬧,也是該下去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