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英雄末路
『嗬!!』
馬面朗聲一喝,剛使一招旋身側踢逼開四名黑甲兵,登時又有四名團團圍了上來。但見寒光一閃,錚錚劍鳴劃破長空,四柄一般鋒利的長劍即從這份光影尖銳中凌空出世。急速划動的劍光重疊成了一個透著寒氣的光圈,直如一條團起的毒蛇一般將馬面死死盤在了正中,但凡馬面有一絲輕舉妄動,就會猛地為它添上一個扁長的透明窟窿。
九幽域黑甲兵的小隊編製極其精簡,一隊僅有十鬼,即由一個十夫長轄下九名士兵。黑甲兵個個都實力強勁,有著出色的戰略意識和近乎天衣無縫的團隊合作,集團作戰時所向披靡,是地府中最頂尖的作戰單位。饒是實力出眾如此,其軍風之凌厲彪悍,卻還要比之更令敵手聞風喪膽,皆因它們自來遵守的,有且僅有一條準則:魂魄不散,戰鬥不止。九幽域黑甲兵亦由此獲稱「九死一生」。此次追捕馬面,鳥嘴為求保險,刻意將每三隊「九死一生」重組成兩隊——「九死」變作「十三點五死」,「生」卻只多了半分,與它們兵戎相見的兇險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馬面作為十陰帥之一,當然比任何鬼都更了解自己部下的強勁,無奈此時這份了解不但無法替它分憂,更平添了它心中的焦躁。現在這十五名黑甲兵所使用的車輪戰術,顯然經過了精心編排,完全抓准了馬面時下的窘迫:清楚它鬼力並不充盈,便選擇了不止歇的高頻率周旋遊動;了解「寰幻玄宇」的特殊形態不能瞬發,便有的放矢地進行貼身強擊打斷馬面的施法;深知馬面的爆發力之強,由是無規律地進行前後陣線的切換,令馬面無法通過持續攻擊某一點突破重圍。這個戰術的效果相當顯著,以至於初時還顯得遊刃有餘,甚至因礙於上下部屬之情而有所保留的馬面,不過與之交鋒了短短五十合后,便咬牙動起了真格,且很快地在一百合之後,開始逐漸喪失上風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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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重圍之中難得寸進,驀地又用餘光瞥見外圍氣定神閑地作壁上觀的五位閻王和鳥嘴,馬面的心一沉,直似悶在了一間於炎炎七月閉起門窗燒散煤的斗室之中一般,只覺得焦灼難忍直透不過氣來,幾欲窒息,受這份煎熬驅使,出手的速度不自覺便又快了幾分。本來馬面擅長的就是遠攻,此番跟成集團的黑甲兵進行白刃戰本就捉襟見肘,再加上它身存鬼力又寥寥,面對著十五名勢如猛虎的黑甲兵的群起而攻,彼盈它竭,自然更加舉步維艱。由是無論它如何快攻猛打,始終沒辦法突破身周這密不透風的戰陣,偶有所得,也被前後線的快速替換所掩蓋,一來二去,反而白白枉費了更多彌足珍貴的鬼力。那十夫長敏銳地捕捉到了馬面此刻的心急如焚,當機立斷下令加緊圍攻的節奏,從本來的四鬼一輪,增加至六鬼一輪。馬面同時對敵的數量看似不過增加了五成,但實際所受壓力的增長又何止一倍?在這重圍之下,再斗得個一百五十合上下,它便再難掩不支,已然防守多,還擊少。
擺臂推開了自左上砍下的劍鋒,馬面提起腳來又踢開了右前方的一名黑甲兵,旋即騰地翻轉身子倏地左腳橫掃又刮開直刺的兩名,而後空著的右手往頭頂一撐,一枚白球即便在呼呼襲來的第五枚劍尖尖頭炸開一團煙幕,第六柄長劍卻乘著半空中那「噗!」的一聲巨響刺中了馬面正空門大開的右腰側。
眼見馬面首次毫無迴避地直接中招,十夫長知道,這艘巨輪終至油盡燈枯了,淡紅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卻又在剎那間沉了下去,心中五味雜陳。這般雜亂不過在它眼中一掠而過,軍人服從的冰冷和決絕很快又在十夫長一雙鷹目之中交織成了銳利的刀光,只聽它仰脖朗聲一喊,連它在內身在外圍的九個黑甲兵便齊齊挺指畫咒,指頭遊動的殘影一定,即便在它們的食中兩指指尖綴上了一團由符文交纏而成的金光。
『起!』
十夫長又一聲令下,八名黑甲兵當即應聲拖著指頭金光往兵刃鋒上抹去,只見九道弧光閃過,九把刀劍的刃口便被鍍上了一層隱隱發光的金膜。這個術式是方才那詭異又神秘的黑釘所承法術的簡化。馬面一見黑甲兵們如此動作,當下明白這番末路窮途即將走到終點,其實它清楚,倘若此時罷手,還有迴轉的餘地,但只要有鳥嘴從中作梗,自己哪怕能保住一條殘魂,怕是也會落得在地獄永無天日的下場。一念及此,馬面失聲苦笑,不止不死心,反倒雙臂一展,憑地發一聲喝,又騰騰地自玉樽當中催出所剩不多的鬼力來——
『來!!!!!』
這聲怒喝窮極了馬面畢生之威,氣勢凌厲如暴風呼嘯、威風蕩蕩似怒濤敲山,聞者無不心頭為之一震,不禁慨嘆陰帥的盛名不虛。無奈這聲朗喝雄則雄矣,其中夾雜著的英雄末路的哀慟,雖只有一丁半點,卻始終難脫顏色,終究是在這般驚天動地之中扎出了頭來,鮮明得令聞者扼腕。以至於連最是刻薄寡情的泰山王,經這聲悲壯入耳,也難免受到了觸動——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最壯烈的悲歌總是如此,這邊廂前奏方才興起,那邊廂,餘音卻已然幾近消弭。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