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酒鬼和兵士
『你——你說做鬼享受,是認真的?』
「啊?」
莫舒泰笑盈盈地打發走了上來招攬的幾個窯姐,一時沒聽清身後小橋流水的問話,回頭反問道:『姐姐你說什麼?』
按小橋流水的性子,它本會搖頭權當自己沒有開口,但身在這煙柳之地,在它眼中是處處瘡痍,不跟莫舒泰說些什麼,但憑自己悶著一口氣強忍實在難受,沉吟了半晌,它才將不住地問著「什麼?什麼?」,終於接道:『我問你,你說做鬼比做人享受,是認真的?』
「哈!」莫舒泰雙掌一拍,言之鑿鑿:「當然是認真的啦!你看,鬼要受的欺壓,做人也要經受;鬼要承受的壓力,做人也走不脫幾分。但鬼不愁吃喝,又沒有什麼假道學在你耳邊嗡嗡。無窮無盡的光陰,不怕虛度,不思進取的最壞結果,也不過是被點鬼燈嘛?落到地上,又是一條好漢。所有鬼要做的只是滿足自己的慾望,有權欲的拚命往上爬;有財欲的瘋狂鑽空賺錢;好勇鬥狠的也能入我們這行。反正不會餓死、不會得病、尋常的拳腳還傷不了其它,賭徒不再怕禍及妻兒,能幹脆賭到海枯石爛;酒鬼也無需緊張酒後亂性,想喝能喝到山崩地裂。也就好色之徒比較吃虧,太過濫-交的話靈體的自愈能力跟不上,到時被啃到身上東缺一塊西少一片,還得花錢花力氣治療。」說到這裡,莫舒泰想起活人太過濫-交也極易患上性病,一樣得勞心勞力看醫生,雖說人鬼殊途,卻殊途同歸,不禁啞然失笑。
聽莫舒泰一抽一搐地捂嘴笑著,小橋流水只覺莫名其妙,伸手捅了捅它的后腰,又問:『那你不打算回去了?』
「唉。」莫舒泰聞言,登時收住了笑容,搖頭苦嘆:「姐姐,你這問題,可真的問倒我了。」
對啊,我還要不要回去呢?
想當初,莫舒泰半推半就答應了冥海老叟參與惡鬼選拔,說到底不過是經不住它老人家的一番語重心長、軟磨硬泡。莫舒泰當然明白它是惋惜自己年紀輕輕,不願看到自己就么草草結束了性命落到地府做個偷渡客,它怕這難得的時機一錯失,莫舒泰日後念及塵世種種,再想後悔就來不及了,這才逼著它去考惡鬼,畢竟多一條路,總多了幾分迴轉的餘地。
尷尬就尷尬在莫舒泰不算不中,卻萬萬算不得中,如今落得個惡鬼候補的差事,真是不倫不類。
念及塵世種種。我會嗎?
『喂——喂!』
「啊?」莫舒泰正胡思亂想得出神,卻被小橋流水猛地扳著肩頭一晃醒轉回來,未及發問,餘光已經瞥見了惹得小橋流水連聲催促的禍根——一個頸部兩邊儘是新鮮缺口的酒鬼正踉踉蹌蹌地朝自己走來,跌跌撞撞的步子帶得它周身胡亂晃動,恍如一座被抽得七七八八的疊疊高,偏偏它泛著淫光的眼神和粗魯的右指穩健有如鐵鑄,延伸出的三道射線,無一例外地直勾勾扣到小橋流水的臉上,不差一毫、不偏半分,端正得能在半空搭起一座標榜***的透明金字塔。
『哎喲~呃!這——這——呃!——這還有這麼正點的妞哇???』
看那酒鬼形單影隻,也不像有什麼來頭;能這麼清楚地指著小橋流水誇「正點」,而不朝著莫舒泰出言輕薄,想來醉中也有三分醒。既然如此,明眼見著他們兩個一身灰皮,竟然還敢上前叨擾,莫舒泰不禁隱隱為地府的威信感到擔憂。
感受到身後一股鬼力洶湧,莫舒泰知道小橋流水的忍耐幾近極限,一個不慎,怕是就會在這裡鬧出鬼命。酒鬼勸是勸不住的了,為求速戰速決,莫舒泰乾脆動起狠來,冷哼一聲,一步跨出,後腳眼見就要就勢甩出將它踢得直飛開去,鬼堆中驀地搶出的一個半禿鬼魂卻攔在了莫舒泰的身前。
『喂!老鄧啊!別發酒瘋啦!!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人家是公差!!』半禿鬼魂攬住酒鬼的肩頭大聲喝道,言語間還不時回過頭來朝莫小二者尷尬賠笑。
『你他媽是誰?!』酒鬼大手一拂就要掙開半禿鬼魂的束縛,那鬼魂卻允地不放手,依舊死死扣著它肩頭大喝:『我誰?!我他媽是老唐啊!!』
『老——老唐?哦!對對對!你是老唐!嘿嘿嘿。』酒鬼咧嘴大笑,本就長得離經叛道的五官被它這肆無忌憚的笑容一擠,一時間真是丑得人神共憤。
『老唐,你看,你看你看,你看這妞——真他媽水。。。。。。』
『水你****!快住嘴!』老唐見莫舒泰面色難看,小橋流水更是目泛凶光,慌忙用手捂住了酒鬼的嘴,邊喝止邊要推它離去:『別亂說話!人家是公差!待會鬧大了可別怪我沒勸你!』
『公差怎麼啦?!公差怎麼啦?!!老子上頭有——』
『你們在那鬧什麼?!』
一聲雄渾有力的喝叫自遠處傳來,周遭里裡外外圍了小几圈的圍觀鬼魂登時羊群遇虎一般一鬨而散,一條熙熙攘攘的擁擠街頭旋即被清出了一條開闊的過道。老唐一見過道那頭的來者,心驚膽戰,連忙甩手扔下酒鬼混到了鬼堆之中。被留在原地的酒鬼被那喝叫一嚇,醉意也當即去了七八分,前有氣勢洶洶的來者,旁邊的莫小二者又滿懷惡意,在四周千百雙目光底下,酒鬼手足無措,只覺得自己孤零零,畏畏縮縮地立在一旁,心中忐忑驚恐。
『你?鬧什麼?』
一名披甲兵士領著一隊手下走近前來,指著酒鬼厲聲問道:『竟然敢在這裡惹事?!』
『長——長官。』酒鬼牙關打顫,結結巴巴:『我——不——小人不敢,小——小的只是來尋開心的。』
「尋開心尋到公差頭上了。」莫舒泰嘿嘿一笑,落井下石。
那披甲兵士聽莫舒泰插嘴,面露不悅,冷冷睥睨,神色中滿是不屑,待目光掃到小橋流水臉上,更是面露厭惡。莫舒泰見狀,自然知道這兵士沒當己方是一路人,心中暗罵,面上卻強展露笑容。
『你。』
酒鬼聽兵士發話,渾身一抖,顫巍巍地應道:『大——大人,什——什麼事?』
兵士展開一幅畫卷,指著畫上頭像問:『最近有沒有見過這個鬼?』
『啊?』酒鬼連忙定睛細看,只看畫中人像慈眉善目、白髮長須,一幅仙風道骨的模樣,但腦中確實全無印象,這就老實回道:『回——回大人,小的沒見過。』
經兵士這麼一發問,它身後的一眾手下也隨即展開手中畫卷逐一向四周鬼魂查問,一時之間,問答聲此起彼伏,一個個都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立即滾蛋!再敢在這惹事,本官包你吃不了兜著走!』
大手一揮打發走酒鬼,兵士的目光又游移到莫舒泰和小橋流水頭上,皺一皺眉頭,抬起了手中畫卷,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悅,粗魯地問:『你們兩個,見過這個鬼嗎?』
莫舒泰嘴角一抬,本想草草甩兵士一個簡略的「沒有」,誰知一瞥畫卷人像,便如觸電一般當即別過了頭去——
那畫像上頭畫的,竟然是白聞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