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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鬼門秘辛

  「哈、哈。。」莫舒泰曲著上身雙手扶膝,不住地喘著粗氣,額上的汗珠稀里嘩啦地往下掉落,像一場廣東三月的梅雨,將他的視線打得盡濕。


  怎麼回事?怎麼跑著跑著就沒有鬼追上來了,是我運氣太好了?


  莫舒泰抬手抹去眼前的汗水,強自撐開眼皮,貼著牆往窗邊探出小半張臉,用左眼眼角的視線探尋外頭的情況,但見九鼎酒店景觀雅緻的內庭空無一鬼,沒有人聲、沒有草木窸窣聲、更沒有聒噪的蟲鳴,那一片被古典風格勾勒出的磚瓦包夾起來的天地,在這個不平靜的夜晚,安靜得像是被夜幕壓住了咽喉——這種異樣的安詳,令莫舒泰感到一絲強烈的不安,但是此刻他酸痛發脹的臀大肌就像兩根粗大的木棍,將他腦中冒頭的警示信號一次又一次地敲回了杏仁體中。


  不行了,媽的,我一定要休息一下。。


  莫舒泰這麼想著,身子就表裡如一地往牆根滑落,屁股沾到暗紅色地毯的一瞬間,一種舒適感由下至上地衝擊著他的全身,緊捏的右手不禁鬆了一松,黃銅匕首險些脫手而出。


  「馬小玲!!!」


  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吼出一聲,莫舒泰權當自己已然儘力了,就這樣心安理得地休息起來,空白的大腦之中只回蕩著他急促的喘息聲,「哈呼哈呼」,像是破孔的氣球在往外漏著氫氣。
——

  「哈!」


  馬小玲黑槍橫胸,但見兩個野鬼一左一右雙雙撲來,左挑右撥,用黝黑的槍尖在大氣中勾出一個倒「八」字,便將那兩隻野鬼一分為二,哀嚎著灰飛煙滅。馬小玲本來處於九鼎酒店靠山的一邊,但巨大的鬼潮迫使她不得不且戰且退,漸漸往西面退去,直到她殺到第一百一十又三隻鬼時,陰帥駕臨的警示音在她腦中炸響,未及竊喜,她卻驚覺身邊的野鬼面對著陰帥所在的方向,不退反進,它們更像是被紅布點燃了心中狂熱的公牛一般,爭先恐後地擺出一往無前的架勢,帶著渾身散發出的一種異樣兇猛氣勢前沖。事出反常必有妖,馬小玲不敢再為迎戰壓力的一時減小而慶幸,連忙拔轉槍頭,踏著法術階梯順鬼潮而去。


  「你大爺的。。」


  面對著滿布眼帘黑壓壓一片的教科書上才有的天降異象,馬小玲一如更早目睹此變的那批術者一般瞠目結舌,好在她畢竟身經百戰,十分的注意力抽了七分用於驚訝,剩下的三分也足以察覺到周遭的變化——五六個不弱的氣息先後來到了酒店面江的這一面,又似有意似無意地各自分隔著四五十米的距離分站牆頭,這幫人在幾十秒之前還是斗得你死我活的競爭者,但在這一個瞬間又全都慢了形勢半拍的局外人。隔著安全距離,幾個人不自覺地就向身旁的人張望,目光甫一發生接觸,都下意識地急急收斂起自己的驚訝神色,卻又不忘因為別人也感到震驚而感到安慰。唯獨馬小玲無心理會這些面面相覷中的小把戲,目光死死扣在了捲成了龍捲風的野鬼潮流縫隙之中滲透而出的異光,五指將手中抖動著的封神兵長槍死死扣住,整個人在晚風之中靜成了一尊雕塑。
——

  自古關於世界誕生的故事林林總總,東有盤古開天闢地,西有上帝七日創世;既有說女媧泥水塑人,又有說上帝照樣畫瓢。這些神話故事俱為真有,而之所以看似相互矛盾,實則是因為其中微妙的隱事,不為世人所知——先有神,再有世界;而先有「一」,再有諸神。人們自認為諸神均是為活人福祉而存,卻是一廂情願的井底之蛙,要知世間生人有限,卻死人無數。「投胎」制度並非先天就有,彼時人死成鬼,鬼就是鬼,兩者之間是一條單行路,並無相互轉化生生不息的可能。眾神初時對此不以為意,只顧著拂泥吹氣不斷造新魂,對於故去的舊鬼置之不理。無奈神力尚且有限,何況這個其實狹小的地球。初時的疏忽導致亡魂經年累月積壓下來,組成了一個萬倍於活人世界的社會,四方諸神佛的工作重心,不知不覺地便遷移到管制這個龐大社會,維繫人鬼兩界的穩定之上。而亡魂社會之大,又以東方神州大地為甚,天地之初,三界初立,彼時三界界限不穩,而亡魂增速極巨,縱然有神力維繫,但懸石細絲,終究難承其重,在無數野鬼的巨大衝擊底下,地人兩界的界限終於像撕裂的紙張一般暴露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兩界的平衡被打破,人與鬼的隔離被廢棄,一時之間,九州民不聊生、三界寢食難安。為了挽救三界,恢復以往的平衡,上古之神女媧煉五色石補地,以彌合那道將人地兩界粗暴地接連起來的粗大裂縫。初時,傾盡女媧心力的五色石效力顯著,裂縫似乎被完美地填補起來,只是次年的七月十五,一年之中陰氣最盛的日子,裂縫被女媧所遺漏的一道小曲折被膨脹的鬼力再次衝破,眼見昔年的災禍又要重現人間,而補地的女媧又已心力交瘁,無力再次煉成五色石,在這勢成水火的境地,佛道天主穆-斯-林四教眾神共同合力,以剩下的五色石殘片為媒介,成功將裂縫封堵。儘管因為單憑五色石殘片的威能,不足以徹底封堵住裂縫,每逢七月十五(子初換日,即24小時制的23點),裂縫依舊會裂開,但在諸神法力的鎮壓底下,裂縫裂開的時長,不過短短一刻鐘,這就給了眾神水來土掩的可能——真正致命的不足,在於裂縫開啟的位置,眾神無從得之,這就令到守衛需要大量神明的及時調度,為此,佛教諸神應邀入駐,與道教眾神一道合治神州。經此一役,有心者編造出了鬼門的名目在世間廣為流傳,好教人們在七月十五的凌晨不至於滿街亂竄,而遭遇不測,至於女媧補地的事實,卻在口口相傳之中,因為眾多當時古人無法解釋的天空異象,而以訛傳訛,成了補天傳說。至於「投胎」制度,亦是於此之後才逐步建立起來。


  一直到20世紀上為止,鬼門開都因佛道眾神的努力而沒有造成過大的損失,歷史看似平順,卻人不盡如天意,一場劃時代的人禍終於毀盡了眾神千百年來的努力,並最終促使鬼門打開的日子被遷至了重陽節——日本侵華戰爭於1937年全面打響。


  歷經八年的日本侵華戰爭,中土大地死難者無數,在日寇血淋淋的屠刀底下,遊盪於東方雄雞壯闊山水的孤魂野鬼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其中對鬼門造成最為直接的衝擊的,莫過於那令人髮指的南京大屠殺!30萬生靈被冰冷的尖刀子彈化成了孤魂,衝天的怨氣甚至令天地兩界震動,無處安放的亡魂積壓於南京,1938年的鬼門,偏偏又開在了這個六朝古都!天災、人禍,天怒、人怨!脆弱的鬼門、傾盡全力的神佛,終於還是抵受不住數十萬野鬼的衝擊,鬼門的大關被衝破,數不勝數的野鬼通過鬼門進到了地界,鬧了個天翻地覆,地界的機能被毀壞、地界的公魂被殘殺、地界的秩序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儘管集所有神佛之力,這場大亂終被平息,但地界被毀壞所引發的一連串連鎖效應,卻終究無法被消除,在那八年時間中,亡魂無法進入地界安息、地界中的公魂投胎轉化的流程也被打亂,三界一時之間,竟重現了當初鬼門剛開的混亂。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儘管三界為之震撼、補救措施也勢在必行,但東西方神明的默契早不如以往,乃至於東方佛道眾神之間也多有齟齬,面對著如今窘迫危急的境況,眾神只知催促斥責,天界竟然無一神願意向地界伸出援手!十殿閻王苦於無奈,又情知地界無法再遭受一次如此衝擊,只好權衡地界神明實力,選取一個折衷之法——鬼門開在七月十五,陰氣極盛,因之野鬼的實力也會大增,眾神守門不易,要減輕守門的壓力,唯有設法令鬼門開在一個陽氣極盛的日子,令到野鬼實力先行受挫。為此,它們擇中了九月初九重陽節這一日,九為陽數,九月初九,雙陽交匯,正是由陽轉陰過程中的極值,正是陽氣最盛之時。萬事俱備,十殿閻王於1945年的七月十五鬼門初開之時,合力施為,終於成功將鬼門遷至了九九之日,只是它們的元神也因此大傷,一度蟄伏,多年來只管地界行政,已無心左右他事。為求保險,在次年鬼門遷移初見成效之後,秦廣王又差十陰帥合力在鬼門的五色石殘片上施術,造出一道可以法力修補的法術屏障,蒙於鬼門之上,至此,鬼門的守備才臻完備,十陰帥也籍著閻王的蟄伏、鬼門屏障的立功權傾地界,逐漸成了地界中一個高度自主的權力組織。


  「活人愁~活人愁~

  活人哪知~哦哦哦~鬼也憂~

  你怕七月半來敲門聲~

  鬼怕那個~那個~

  九月重九鬼臨頭~」


  白聞鍾擊節而唱、凌空而行,口中的民間小調婉轉悠揚,詞句中鬼門的往事若隱若現,耐人尋味至極,只是白聞鐘的歌聲中又透著一股無奈,似乎是在抱怨、又像在怒其不爭,矛頭直指當下已對這段秘辛無多少印象的術者後輩。


  「兩聲嗡嗡響,卻只有一個馬面出。」白聞鍾雙手負背俯視揮手調度鬼差的馬面,面帶淺笑,搖頭擺腦,似唱像說:


  「再等等~再等等~還有一位老朋友,它還在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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