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鄉水人家水墨畫
第二日，岳三郎來攙習驚鴻去更衣時，習驚鴻垮著一雙眼下的黑影掙扎著便要下床。
他惦記《春香記》上的招式，內心興奮了整整一夜躍躍欲試，恨不得雙腿早已恢復如初，才能一朝練成書上那絕世輕功！
經年後，收拾行囊整理物件的岳令儀無意間再翻到這本幾乎快被翻爛了的《春香記》時，她好一瞬才想起這書是哪裡得來的，可惜年幼的她不識得太多的字，並不曉得究竟給習驚鴻買了本什麼書回來。
只這書皮一看便不是那太正經的書本子，岳令儀懷著好奇的翻了幾頁，只兩頁便『噗嗤』一聲的笑著丟開了，沒想到，這不正經的書皮子下竟藏著一本武俠書呢，還有那密密麻麻的武功秘笈與招式，倒像是真的一般，看這翻看的痕迹，難道還有人信以為了真？
不曉得，他又可否練成了絕世武功呢？
岳令儀哪曉得，她買了閨閣懷春書皮子，便也有那買了武俠激蕩書皮子的鄉間小惡霸。
小惡霸小小年齡便橫行了鄉間，不過家中有個鄉紳老父，又是老來得子，家中良田百畝便被寵壞了性子，自小就橫行霸道無人敢欺，又有那刁奴處處狐假虎威，為虎作倀的敗壞了名聲，徹底教壞了人。
那一日，同是西林廟會，小惡霸路過小書攤，看上那本《武林第一》，只從小就被教讀了書學了字，雖不是那才但也讀的那些雜物玩記，不過九歲便也是做做樣子，刁奴用一個銅板買回那書，本也是丟在簍子里看也不看，那晚卻突的鬼使神差翻了兩頁，這一翻才曉得包錯了書皮，《武林第一》竟是閨閣懷春，同樣的激蕩，盪的卻是春心，抖得卻是心肝兒。
當晚小惡霸就通了人事，不過九歲，便拉了家中十三歲的大丫鬟入帳中。大丫鬟是同鄉買來的活契，哪裡瞞得住？哭著跑回家中便要吊死，家中老母老父還有哥哥嫂子好不容易哭著搶下來又哪裡肯放過小惡霸家？
自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賣的的也是活契原只想有個夥計可以幫養家中，待大了還能自個兒掙份兒嫁妝出府正經的嫁人，鬧得這一出哪裡還有人家肯要？
只正經被娶做太太那鄉紳家也是不肯的，鄉紳也是個老舉人，家中還有豐厚家底，瞧不上低門小戶卻也不甘被鬧壞了名聲，到了縣衙自個兒也討不了好，出不了氣便叫人來打斷了小廝的腿又叫人掀翻了小攤販的生計再也混跡不下去去了他鄉，鄉紳家才折中為小惡霸納了小丫鬟為妾。
九歲納妾可也是稀罕，這在西林桃源等幾地都鬧大了事，熱鬧非凡的竟成了鄉間談資，待兩月後再傳到習驚鴻的耳朵里，前後明白了他這才興緻懨懨的丟開了《春香記》。
習驚鴻想下地，岳三郎算這日子，這葯也喝了一段時日了，也是該下床落地走走了，指不定還能早些痊癒呢！於是便也未有阻攔習驚鴻，還拿過一旁早便讓岳大郎幫忙做好的拐杖來支在腋下，岳三郎扶著走了幾步，瞧著他自己果真走的還算穩健便放開了手去。
習驚鴻自個兒走了兩步，無論是手中好使的拐杖還是腳下所穿的新鞋，無論是慢慢發熱變得有感覺的雙腿還是滾燙的讓他不能自抑的胸腔激蕩都讓他宛若重生，抬起頭，少年郎那雙漂亮明亮的眼底浮現的全是激動與久違的鮮活。
岳三郎一時怔住了，他倒是頭一次瞧見這般模樣的習驚鴻，便是自個兒都有些措手不及了，「鴻哥兒你只管慢慢練步活動便是，咱不急，便是躺也躺了這些日子了，往後只會更好！」
習驚鴻立即低頭抹了一把臉，再抬頭稟手相告：「多勞姨父多日來日夜相照，若不是姨父一家，我早已命絕他鄉！更不想……我這雙腿，還真能有恢復的一天！等這一日，我感覺已經太久……是我輕浮叫姨父笑話了！」
岳三郎盯著習驚鴻卻是笑了笑，這哥兒裝的太好，平日里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沒想內心裡依舊也還是個小兒罷了。他到不是高看了他，這般已很是不易，到底現在才有個正經小兒該有的樣子。
「見你這般我倒是放心了。」岳三郎徹底放了手吃過早飯便去上工了，待習驚鴻在屋裡轉了好幾圈之後他更是捨不得坐下休憩片刻，拄著拐杖竟又慢慢的出了屋，眼前一片光亮，他的視野第一次由窗外的那棵樹和門外能窺得一二的景物，終於來到了整個方圓。
入眼的先是正對面的廚房，廚房的南側有一棵大榕樹，正開著密密麻麻的紫色小花，像風鈴一般一串一串掛滿了枝頭，樹下堆了一堆圓木棍還有一塊大木墩。轉眼另一邊，廚房的正對面是一片空地，習驚鴻倒是聽過儀姐兒曾提過她大爹一家原也是住在一起的，只後來搬了家拆了房。
院子並不大，左右一共三間房，廚房后是豬圈牛棚並茅廁。這一切，似乎同他所想的並非一樣，他所以為的岳家還要更大一些，那些吵鬧，那些熱鬧，那些嬉鬧，那些歡笑，那些人聲笑語和人氣兒，怎的這般小的房屋竟能容得下這般大的家？
習驚鴻扶著門框出了門檻，扶著牆，他漫步的來到院中。
木柵欄做的大門，泥巴敷的矮牆，矮牆同門框上纏了密密麻麻的綠藤，藤蔓上慵懶的開著希拉的牽牛花，滿園除了那滿樹的梧桐最惹眼的，便是門邊的那一片四季常開的繡球了，紅藍紫綠相間，一團又一團，一簇又一簇，染了整個院中之色。
土坯造牆，外牆摸了拌泥的麥秸，牆倒是抹得很平看得出手藝不一般想來定是岳三郎的傑作。屋內房梁倒是一根根的大木頭，房頂搭的是結成的稻草，這樣的房舍便是習家的莊子便也沒有這般窮苦簡陋的，但卻叫習驚鴻覺得無比親切，明明矮小，竟覺得高大。
岳三郎家地處高位，低頭望去整個桃子村都在眼下，此刻家家炊煙裊裊，有那許多人家才正在做飯，朦朧清晨中，襯那翠竹青松，遠山黛林，到似一副無價鄉水人家水墨畫。
茶娘端著簸箕從後面轉出來，看到習驚鴻杵著拐站在園中也是一愣，「鴻哥兒你能下地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