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半夜黑影
聽了王知縣的質問,張縣丞倒也不急,從身側的八仙桌上端起茶碗,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茶碗,才不急不慢地回答道:「堂尊不會不知道那個嚴恩的本事吧?您老平素里跟他可是關係不錯的呦,那可是個三頭六臂的主兒,想來是本盟一時半會還沒拿下他,讓他從長樂坊溜走了」,說完,張縣丞抬起頭,恰好正望著王知縣背後那幅海水朝日的屏風圖,又補充道:「不過,我敢斷言,他見不到明早升起的太陽」。
聽到張縣丞面帶譏諷的話語,王知縣心下一片黯然。是啊,他平素里跟嚴恩的關係,正如張縣丞講的那樣,是非常不錯的。可是,當張縣丞,以及他背後的龐大勢力,出現在自己面前,威脅自己保持沉默時,他真就緘默不語了,為官多年,他當然早已習慣於這種時不時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那嚴恩急公好義,在本縣名譽頗佳,跟自己其實倒也有些交情,自己在關鍵時刻,卻默不作聲,坐視他被人謀害,也真是對不住自個兒的良心啊。說到底,其實老王頭,雖然皮膚黑,但心卻沒徹底黑掉,所以才有這番精神上的痛苦。
「您老就將心放回肚子里吧」,看著王知縣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心早已黑成煤炭色的張縣丞還以為他是在擔心此次事情鬧大了沒法收尾呢,於是象徵性地安慰道:「放心吧,明早揚子幫便會接管嚴恩的地盤,一切又會恢復秩序,亂不起來的,至於州府那,有劉通判在那回護著,自然會幫我們圓過去的」。
不提「揚子幫」、「劉通判」還好,提到他們,王知縣心中更是氣憤不已,若非是那「劉通判」,揚州州府的二把手,有親筆密信過來,讓自己在此事上保持沉默,自己也不至於那麼被動。
當然,說是這麼說,其實與其說王知縣是在懼怕上官「劉通判」,還不如說,他更為忌憚的,是劉通判、張縣丞背後的那股勢力,最近它風頭正盛,自己敢橫加干涉的話,省不得就得跟嚴恩搭夥共赴黃泉了。
再說那「揚子幫」,必然已經投靠了這股勢力,否則,斷然輪不到它來坐享瓜洲這份的大餐,沒了與自己相善的鰲頭幫,卻來了個與張縣丞穿同一條褲子的揚子幫,自己這個知縣,算是被徹底架空了。
罷了,罷了,都是命啊,保命要緊,還是不要跟他們對著幹了,大不了,我當個甩手掌柜,在縣衙里舞文弄墨、吟詩作畫,做個閑散、逍遙的主官,就當提前退休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看著王知縣那忽晴忽暗的表情,張縣丞心中一陣好笑,盯著老王頭兒的胸口端詳了起來,反覆比較著自個兒胸口與老王頭兒胸口那兩隻鳥。
當然,張縣丞可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兩人的「鳥」自然也不會長到胸口。準確地說,他是在看老王頭兒胸前官服上補著的那隻鵪鶉,那可愛的鵪鶉真是越看越順眼啊,而自己胸口補著的那隻藍雀,則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起來。
鵪鶉,乃正八品官服的補色,藍雀,則是從八品官服的補色。什麼時候能夠將自己這個從八品的「從」字去掉,正兒八經地做一個八品主印官啊?可惜啊,這老王頭兒,壓根不是一個管事的主兒,上頭自然不會有興趣去搬掉這樣一個不礙事的傢伙,畢竟瓜洲剛剛發生過大的變故,他們自然也不願無謂地徒生事端,張縣丞心中暗暗思索道。
~~~
兩人各自陷入思索,一時間,都忘了起身,這一縣的正印、副印官,分坐在縣堂的主座、次座,各懷心事,各自發著呆。夜半的風,分外的陰寒,從門外溜了進來,將堂中燈盞上的燈焰鼓盪得越來越微弱、忽明忽暗起來。
一股寒意襲來,坐在靠門處的張縣丞先從發獃中回醒過來,心中暗罵一聲:他奶奶的,老陳、老焦這兩個傢伙出門時,不知道把門關好啊,真他娘的冷啊。邊想著,張縣丞便要起身去關門。
突然眼前一晃,一道黑影從大門處閃了進來,並反手將大堂的門給關上了。張縣丞一臉懵然,便被重新推回座椅,脖子上還架了把明晃晃的鋼刀。
「啊……」驚魂失魄的張縣丞剛要出聲,鋼刀便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條淺淺的血痕,鮮血順著刀鋒,留到了刀柄,再滴落地面。
「再出聲,便宰了你!」黑影惡狠狠地說道。
張縣丞趕緊將嘴巴緊緊地閉上,瞳孔張得老大,示意主座上的王知縣趕緊安慰安慰這不速之客。他生怕那傢伙一時激動,不小心將架在自個兒脖子上的鋼刀一抹,那自己可就虧大發了,正處在人生巔峰的張縣丞,可不願意自己的生命就這樣終結了。
他緊張兮兮地望向王知縣,這時所有的希望都在那黑瘦老頭身上了,雖然平日里他最是看不起自己這名義上的上官,但此刻也只能指望他救命了。
如張縣丞一般,在黑影閃入大堂,並亮出鋼刀時,王知縣也被嚇了個半死不活。不過,當他看清楚黑影的模樣后,卻認命般地泄氣、跌坐在座椅中,一副聽天由命的神態。
「王知縣、張縣丞,我嚴恩平日里鋪路搭橋,沒少給縣裡做貢獻吧,這些不說,我鰲頭幫維持瓜洲秩序,讓二位大人坐享太平,沒有功勞,亦有幾分苦勞吧,好,這些統統也按下不提,二位的孝敬錢,你們從來也沒少拿吧?」原來黑影是嚴恩,「你們為何卻要害我?」
「唉」,王知縣嘆了口氣,低首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看到老王頭兒不說話,張縣丞急了,「嚴幫主啊,此話怎麼講啊,我與縣尊何時要害您啊?想必是有天大的誤會啊」。
「若不是你們有意害我,為何放任揚子幫潛入瓜洲,大肆火拚,聲震遠近,街頭上,卻一個縣衙的衙役、捕快的影子都見不到,二位大人不會推說是耳背,沒有聽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