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長樂坊
聽到賭徒們口中那些熟悉的話語，被此種充滿激情的情緒所感染，種師成眼睛都開始興奮得放光了。
看了看種師成，趙德芳也失笑不已，不得不暗嘆一聲，賭博確實是一個發泄情緒的好方式啊。不過，倒也未必都是正面的情緒，你看那些贏了錢的，固然手舞足蹈，輸了錢的，則無不是如喪考妣，或跌坐目呆，或哭天搶地。
即使是那些贏了整宿的賭徒，也有可能在最後一盤，一把折掉老本，因此而悲憤欲死的，也不在少數。
「看來長樂坊，所謂長樂長樂，也不盡然啊，小小的一間賭坊，其實也只不過是世間百態的一個縮影，哪有什麼真正的『長樂』。《素問》、《神農本草經》中總結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除了開頭的『喜』外，其他六情莫不是苦的，長樂長樂，其實亦不過是藉以暫時忘憂罷了」，趙德芳心中暗忖。
在趙德芳暗暗嘀咕時，種師成早已擠進旁邊一桌豪賭起來，他選擇的是最原始的那種賭法——擲骰子。
在莊家喊道：「買大買小，買定離手」時，趙德芳微笑著也湊了進去，站在種師成邊上，饒有趣味地看著整桌人如痴如狂的盯著小小的一方骰盅，呼喊著心中的點數，彷彿意念可以最終決定的擲骰結果一般。
結果幾局下來，種師成便將腰間數貫錢輸了個精光，這些錢，本來是他準備找家好酒店，喝悶酒用的，這下好了，酒錢都輸沒了。不，不對，不是還有公子嘛，種師成轉過頭，拉著趙德芳，讓他下注，「哪有來了賭坊，光看不下注的」，種師成死皮賴臉地勸道，一看就知道以前沒少干過勸賭的事，倒是熟絡得很。周遭的人，也紛紛起鬨，「就是，哪有來了長樂坊，不玩兩把的，下注，下注」。
趙德芳苦笑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個袋子，從中倒出七八錠銀子，都是二十兩一錠的官銀，「我身上就帶了這麼多錢，一把吧」，說完，在眾人的驚嘆聲中，趙德芳將所有銀子全部壓在了桌面的一邊，他對擲骰的博戲實在是興趣缺缺，準備一把結束，省得種師成來回纏著他不放。
「這位公子果然豪爽」，莊家贊道，「各位也請各自下注吧」。賭徒們受趙德芳豪賭的激發，這一把也紛紛下注極大。
「公子，你咋全買『大』了呀，太冒失了，太冒失了」，種師成在一旁碎碎念地輕責道。趙德芳也懶得理他，氣定神閑的含笑不語，引來莊家的讚歎，「公子果然是一位雅客，同時也是一名大賭師」，趙德芳心中暗笑不已，暗暗道：我只是想快點輸完走人。
在各位買家紛紛放定銀兩后，特別是那幾位患得患失的傢伙，在大小之間來回換易，待他們好不容易最終確定到底是買大還是買小后，莊家終於揭開骰盅。
滿桌賭徒眼睛都睜得老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種師成，可能許久沒來賭坊的原因，心理素質顯然急劇下降，方才莊家搖骰時，他就緊張得不行不行了。
骰盅中的一雙骰子搖動一下，他的心臟、脈搏便跟著跳動一下，在莊家將骰盅扣在桌面的那一瞬間，他簡直差點窒息、暈厥過去了，此時揭盅，他自然更是緊張得青筋外暴，哪裡還有半分「高手」、「大俠」的風範。
「大！」隨著莊家塵埃落定的一聲宣判，種師成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趕緊將桌面劃歸自己的銀子全部攬了過來，全然不照顧那些輸了錢失魂落魄的賭友們的情緒。看得趙德芳也是一愣一愣的，善意提醒道：「贏錢的，貌似是我吧」。
「嗨，公子，我倆誰跟誰啊，還分那麼清楚啊，嘿嘿」，種師成一邊說，一邊將銀子全部納入懷中，準備待會自己再去下注用。
不過，他又突然想起，今夜自己可是一把沒贏，想來手氣極差，不如讓公子賭算了，於是突然又義正言辭地將銀子推給了趙德芳，並道：「公子說得對，銀子是你贏的，還是你來吧」。
「還來？！」趙德芳訝道，他可沒想過在這賭坊耗上整晚。
「哪有贏了錢就走的道理」，種師成滿臉正義感地說道。這時旁邊等著翻本的賭徒們紛紛附和，催著趙德芳下注。
趙德芳心中暗呼一聲：惹上種師成這潑皮，還是真是甩都甩不掉啊。只好接著下注，沒想到趙德芳手氣實在是極旺，連續十把，把把買中，將方才起鬨的一桌賭徒的銀子贏了個精光。
「這下可以走了吧」，趙德芳苦笑道。
眾賭徒沒了賭資，自然沒了底氣，紛紛唉聲嘆氣的離桌，唯獨有一個滿臉褶子、膚色黝黑的老漢，不肯道：「且慢，我還要繼續跟你賭」。
「可是你都沒有賭資了，還賭個屁啊」，種師成在一旁嘲笑道。
「就賭我這條老命！」
趙德芳微微皺眉，不想理會此種無賴，淡淡道：「我們走」。
「兩位客官，鄙坊樓上雅間有上好的酒水、菜色，在瓜洲，可沒有哪家比得上的，客官豪賭了這麼久，是否需要用些酒食？」坊中的小二熱情地問道。
「也好，那諸位朋友，你們亦未曾用飯吧，這頓我請了，大家隨意吧」，趙德芳頷首道，贏了大夥這麼多錢，總得回贈點才好，他對種師成雙臂挽著的大小包袱里的不義之財，沒有多大好感，花完最好。
「好，好，公子豪爽！」眾賭徒紛紛贊道，能吃回來一頓，也是極好的。至於提著銀子的種師成，其實也是義氣之人，對包袱里的黃白之物，看得也不甚重要，他只是喜歡博戲的那種氛圍，並非真的是個財迷，他倒也樂得熱鬧，連忙起鬨道：「大夥要可勁吃，把方才輸掉的，吃回來才好哈」。
就在趙德芳、種師成準備上樓時，那名面帶凶光的老漢卻又擋在了樓梯口，「客，可以待會再請，先賭了這把再說」。
「你這條老癩皮狗的命，值幾個錢？！滾，別壞了我的心情」，種師成怒道，他最厭惡這種輸不起、不講賭品的傢伙。
老漢顯然被激怒了，突然一個閃身，往趙德芳欺來，手中還多了一把短刀，「既然不敢賭，那就拿命來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