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錢惟濬的血性
扶起種師成后,趙德芳再背起仍然昏迷的錢惟濬亦緩緩離開客棧,這客棧死了這麼多人,再不走,就只能等著被衙役拘捕了,畢竟他們三人也是肇事者。只能另外找個地方再休息了。
「殿下,那李玥既然不殺我們,又為何要將她自己的身世以及大江盟的事情告知我們」,種師成疑慮道,「她開始說那些時,我還以為我們今日必死無疑了」。
「她是想讓我受到精神上的煎熬罷了,同時,她也希望我切切實實地知道是她李玥,李筠的女兒,在向我趙家復仇」,趙德芳頓了頓,「李筠闔府焚死,雖然與我無關,但我畢竟也是趙家人,身上流著父皇的血液,所以她雖然要利用我復仇,暫時不會對我下手,卻也絕不會讓我心裡好過」。
「好狠毒的女人」。
「仇恨讓她迷失了心智而已」。
「李筠本來就是咎由自取,先帝待他不薄,他不但不領情,還非要起兵作亂,甚至不惜勾結北漢」,種師成憤憤不平道。
李筠與趙匡胤在後周時,地位差相彷彿,陳橋兵變,一夕之間,趙匡胤成為一國之君,而李筠不得不成為昔日同僚的臣下,這讓他憤慨不已。
所以當趙匡胤派遣特使來宣旨、安撫李筠時,他竟然故意在大堂上祭出周世宗畫像,並痛哭不已,這就幾乎是明確表態不承認趙匡胤的君位了。
李筠為了對抗趙匡胤,定下三條計策,其一,聯絡義兄李重進,南北夾擊;其二,發動開封的同僚舊識、門生故吏,居內策應;其三,勾結北漢皇帝劉繼元,合兵擊宋。
三策合一,李筠自以為算無遺策,結果沒想到,義兄李重進被早已暗中投靠趙匡胤的謀臣翟守珣所誤,沒有如期舉兵;而且李筠也高估了自己在開封的人望,其自以為滿朝儘是故交、門生,取開封如探囊取物,結果只到戰爭結束,也沒有幾個所謂的故人支持於他;最後,他與北漢的合作,也因為他自己的傲慢而告吹,北漢皇帝劉繼元開出的價碼是:滅掉宋朝,他入主開封,然後封李筠為宰相、郡王,但李筠壓根不同意這樣的權力分配,他開出的條件是:李筠自己為開封之主,劉繼元只是作為外邦,有助於他而已,事成后,他願意割讓北方數州,作為酬勞,最終劉、李二人在會面后,不歡而散,劉繼元獨自領軍撤回太原。最終,勢單力孤的李筠兵敗澤州、自焚而死。
「李筠確實死不足惜,被野心吞噬了自己而已,沒想到,十多年過去后,他女兒李玥卻又被仇恨吞噬了自己,他們李家還真是偏激啊」,趙德芳搖搖頭,「且不說他們了,我們還是得趕緊趕去楚州,李玥說要在楚州給我一份『大禮』,我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另外,你再也不要口誤,叫我『殿下』了,記得嗎?」說完,趙德芳瞟了還在昏迷之中的錢惟濬一眼。
「是,公子,今日是討論起先帝等往事,一時忘了」,種師成肅然道,「不過,雖然明知道是被李玥利用,我們與趙光義的仇,還是不得不清算的,先帝待我恩重如山,公子待我又如同兄弟,我誓要為先帝、公子討回一個公道」。
「師成,謝謝你」,趙德芳感激道,「放心,我不會讓李玥得逞的,她想把我們當作自己的棋子,在大宋攪風弄雨,那也要看她是不是真有作一個棋手的資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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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種兩人正說著話呢,突然傳來一陣「嘶嘶」的喘氣聲。原來是錢惟濬醒來了,他剛睜開眼睛,動了一下,就扯到了傷口,痛得不行。
「老錢,你終於醒了呀」,種師成高興道。
「叫世子」,趙德芳提醒道。
「沒事,沒事,叫老錢吧,聽著親切,嘶嘶」,錢惟濬倒沒什麼架子,不過,話沒說完,又抽搐了兩下,方才客棧一番激戰,錢惟濬先後一共手刃三名敵人,獲得了種師成的尊重。不過,他身上也沒少挨刀,不然也不會暈厥了過去。
「那行,先叫著『老錢』,到杭州了,就改叫『世子』」,種師成嘻嘻道。種師成對這個斯斯文文的吳越世子本來倒並沒有多感冒,不過,方才客棧一番血戰下來,錢惟濬的血性爆發出來,反倒頗對種師成這種武將的胃口。
「馬呢?」
「放心吧,牽出來了,栓那邊了」,種師成笑道。
「世子如果恢復些了,我們就儘快趕路吧。洪澤幫剛剛被大江盟剿滅,客棧又發生了激戰,想必湖面已被州、縣官府戒嚴,我們只能騎馬繞湖而行了」,趙德芳提議道,如果不是想起李玥那份「大禮」,他也不會心急如斯,現在,只好委屈委屈錢世子了。
「好,沒問題」,錢惟濬倒也爽快,其實他也想早點到楚州,畢竟那個陳氏平海軍惡漢還是沒有被宰掉,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領著一幫人出現。所以,還是早點到楚州才好。一路下來,他大概知道趙德芳、種師成有一大幫弟兄在楚州等他們,到了楚州,就不用那麼害怕平海軍的人了。另外,還可以請趙德芳遣幾名弟兄幫他去杭州搬救兵。想起那個渾身貼滿膏藥的惡漢,錢惟濬感到有點緊張,抖了幾下,結果又扯到傷口,「嘶嘶」的哼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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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草叢中傳出大口大口的喘氣聲,一名大漢,身形彪悍,渾身上下貼滿膏藥,捂著下體,在痛苦的……哀嘆。不是那名被趙德芳踹中命根子,腰又被趙德芳狠狠捅了一刀的平海軍牙軍頭領,又還能是誰?
他可不知道吳越國世子對他已經忌憚有加,否則還能稍稍自豪些許,現在他落魄非常,帶出來的弟兄似乎全死光了,卻還是沒殺到錢惟濬,真不知回泉州如何向自家少爺——平海軍副帥陳文顯——復命。
正發愁呢,不遠處傳來兀鷲的梟叫聲,泗州地界應該沒有兀鷲啊,兀鷲是泉州常見的鷹科鳥類,其梟叫聲,亦是陳氏平海軍約定的訊號。自己帶的那一隊牙軍不是全軍覆沒了嗎,梟叫聲從何而來?
惡漢忍忍下體劇痛,模仿兀鷲,梟叫了兩聲,聲音及其凄厲,令人悚然,也不知是惡漢常年模仿梟叫,所以模仿得特別傳神的原因,還是因為下體劇痛,所以聲音本來就顫抖的原因。
「朱校尉,終於找到您了!」原來這惡漢是平海軍的一名正六品振威校尉,軍銜倒也不低,因為平海軍名義上歸順於大宋,只是大宋在泉、漳兩州的地方軍,所以除了平海節度使等少數幾名高層外,其他武官品秩都非常有限,正六品校尉已屬於高階武將了。
「你沒死?!」惡漢朱校尉驚訝道。
「屬下僥倖逃過一劫」,來人回稟道。此人正是主動斷後,掩護朱校尉撞門離去的平海軍牙兵。
「好,好,兄弟你夠意思,獨自斷後,救了我一命。來日哥哥我必有后報」,朱校尉口中如是說著,心中卻暗道:你丫怎麼能逃過一劫呢?姓趙的那傢伙,好像叫趙越什麼的吧,以他的刀法,你絕對走不過十招,怎麼可能倖存,莫不是投靠姓趙的,成了姦細吧?有念及此,朱校尉眼中閃過片片凶光。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