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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登基大典

  翌日清早,晨曦微露,陽光透過薄薄的晨霧,灑落在皇城的每一個角落,掛落在石板龍紋鏤刻上的露珠,亦被金色的晨光照耀得晶瑩剔透,讓龍紋亦栩栩如生起來。


  文武百官,分別由侍中趙普、樞密使曹彬領銜,分東西兩班站列,袍服上綉著飛禽走獸各色紋章的廷臣們,表情分外肅穆,又顯然各懷心事。


  「陛下郊祭天地已畢,茲於奉天殿前,告慰先聖。奉宗廟社稷,承祖宗休烈」,禮讚官高唱道。侍儀司早已將表案備好。案台北面,肅立著的是捧表官、宣表官、展表官,以及手持金瓜斧鉞的儀衛十二名;表案南面,肅立著的是御史、禮讚官,以及手持金瓜斧鉞的儀衛十二名。


  「皇上駕到」,緊接著,從東西兩班朝員中間,緩緩走過新皇的旗杖,先後而過的是黃龍旗、北斗旗、馴象旗、日旗、月旗、青龍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等。每旗,由一名甲士執旗,四名手持斧鉞或弓弩的甲士隨後。等各色旗幟迎風而過、立定於大殿四周后,伏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朱團扇等又鋪天蓋地而來。在眼花繚亂的旗、蓋後面,終於看到了六十四人抬著的新皇龍攆,龍攆背後的金節、卧瓜、儀刀、骨幢等,將端坐攆中的趙光義襯托得威嚴無比。


  接下來,自然又是一番儀式,禮讚官高唱「行禮」,待趙光義向表案方向持笏贊拜時,百官亦隨即參跪如儀。接著,又是一番「進表」、「宣表」、「受冊」的繁縟流程。


  禮讚官一聲「禮畢」后,新皇趙光義手持金冊,南面而立,百官再次下拜,山呼萬歲。


  奉天殿禮畢,趙光義在文武百官們的陪伴下,前往萬歲殿旁寢殿,跪讀趙匡胤明言留給後嗣君主的誓碑,該碑立於密室之中,高七尺,闊四尺,以銷金黃幔遮蔽,除嗣位之君外,任何人不得窺看。所以,文武百官皆止步於密室門外,遠遠跪立。趙光義手持密匙,在一名不識字的小黃門的服侍下,走到密室門前,由小黃門接過密匙開啟封門,再將密鑰交返趙光義。然後,小黃門恭立門外,趙光義獨自一人走入密室,跪於碑前,瞻默誦訖銘刻於石碑上的三行誓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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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默碑文事畢,趙光義略事休息,然後移駕前往乾元殿,接受百官朝賀。一眾文臣武將則已早一步抵達,分東西兩班肅立於大殿兩側,恭候新皇駕臨。位列文班最前、領銜的是宰相——侍中趙普。他正閉目養神,仍舊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態,讓那些等著看他慌神、出醜的敵對官僚們略感失望,心中皆暗道:且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等陛下登基后,你等著被一擼到底吧。位列武班最前、領銜的是樞密使曹彬,他也是一副神態自若、巋然不動的姿態,雖然他內心極不鎮靜,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此刻似乎正有千百雙奚落的眼睛在嘲諷他的懦弱、背叛,又有千百雙手在背後狠狠地戳他脊梁骨,但他終究保持著表面的淡定。偶爾,曹彬亦會悄悄地瞟昭穆而立的趙普兩眼,但後者似乎始終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讓他琢磨不透。


  只聽殿外忽然傳來禮讚官的高唱聲——「陛下駕臨,於乾元殿受朝,與民更始」。趙光義手握寶劍,邁著沉穩的步伐,在十數名內侍的陪伺下,踏入了乾元殿正殿。抬頭望望視野前方、覬覦已久的御座,趙光義不禁略有激動之情,手臂亦微不可察地輕顫起來,於是他立馬運勁握緊劍柄,以暗力控制住了略有失控的肢體。定定神,趙光義從俯首、絕不敢與他對視的文武朝臣中間,繼續一步一步的走向御座,他走得極緩慢,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穩,亦如這些年來,他為了爬上這張皇位,所走過的每一步一樣,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方知。只是不同於以往的是:在後周時,作為殿前都虞侯,他只能站在這大殿外守候;策劃了陳橋兵變、周宋易代后,他被乃兄任命為開封府尹,得以廁身於大殿之中;后又被追封為晉王,並加授為中書令(右相),別賜門戟,躋身於大殿最前方,班列尤在門下侍中(左相)趙普之前;今天,他終於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登上九五,華麗轉身,南面而立,再也不用北拜於人。


  待趙光義端坐於御座,滿殿廷臣乃紛紛下跪,三呼萬歲。待百官行禮完畢,趙光義微抬雙手,虛扶一下,道:「眾卿平身」。「謝陛下」,眾文武齊聲應諾道。坐著軟硬適中的龍椅,摩挲著御座扶欄上的紋理,本以為自己會激動莫名的趙光義,卻發現自己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興奮,隨著眼前皇冠上垂著的九串旒纊的左右來回擺動,他被帶入了一幕幕回憶之中:


  幼時家貧,但凡得到點好吃的,作為兄長的趙匡胤從來捨不得吃,都會帶回來,分食於自己和三弟趙廷美,每次自己問趙匡胤怎麼不吃,他的回答若非「我吃過了」,便是「我不餓,你們快吃」;年紀稍長點,趙光義又得了一次重病,人們都說這孩子不行了,父母都放棄了,又是趙匡胤死活堅持,獨自背著迷迷糊糊的他,走了三十多里路,到縣城裡,求醫館延治,大夫見他們倆兄弟衣裳破爛,肯定付不起診金,本不肯出手,是趙匡胤跪在醫館前,苦苦哀求,引得路人紛紛解囊,大夫怕背上見死不救、沒有醫德的罵名,才不得已問診施救;等到年長了,兄弟相攜投軍,多少次生里來死里去,沒有一次,趙匡胤不是小心翼翼回護著他,唯恐自己這個寶貝弟弟有一丁點兒閃失。


  念及過往的種種,趙光義眼角漸漸濕潤,眼前的一切——乾元殿、以及殿內肅立的百官、禁衛、內侍、宮娥,都模糊了起來。「朕這是怎麼了?這都是朕應得,這皇位,這一切的一切,本該屬於朕所有」,趙光義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來驅散揮之不去的可惡記憶。


  人,往往都是如此,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又開始懷念已然失去的。趙光義也不例外。直到耳畔突然傳來老太監王繼恩輕微的咳嗽聲,趙光義才恢復了一絲清明,他重新望向滿殿不明所以、卻又絕不敢出聲的文武。正在老太監鬆了一口氣,準備宣讀即位大赦天下的敕文時,趙光義忽然掩面痛哭起來,聲震遠近,讓人聞之惻然。聽到新皇的嚎哭,滿殿文武皆以為皇帝這是要演悲情戲啊,暗忖這戲碼來得有點早啊,但也只好跟著亦真亦假的掩面而泣,權當跑跑龍套了。片刻間,哀慟的情緒瀰漫於整個乾元殿,滿殿儘是「先皇啊」、「大行皇帝啊」等追慕的泣不成聲的話語,也不知,有幾人出自真心。唯獨趙普,眼角雖微微濕潤,但終未過於失態,對於趙匡胤,他有著亦君亦友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去哀慟,無論眾人如何緬懷趙匡胤,趙匡胤都已成為過去,如何在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中倖存下來,才是他此刻要關心的。


  趙普抬抬頭,正好發現趙光義正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趙普乃走出班列,到大殿中央,俯身道:「陛下仁義,但仍請節哀,以天下為重」。眾臣亦紛紛附和。


  「嗯」,趙光義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然後,對老太監點點頭,便聽老太監王繼恩展開手中黃綢,朗聲宣讀道:

  「王者繼統承祧。所以嗣神器。節哀順變。所以寧萬邦。顧歷代之通規。諒舊章而可法。先皇帝勤勞啟國。宵旰臨朝。萬幾靡倦於躬親。四海方成於開泰。念農民之疾苦。知戰士之辛勤。多壘盡平。生靈永逸。而寒暄遘厲。寢疾彌留。方臻偃革之期。遽起遺弓之嘆。猥以神器。付予沖人。遵理命而莫獲固辭。涉大川而罔知攸濟。負荷斯重。攀號莫任。宜覃在宥之恩。俾洽惟新之澤。可大赦天下。恭惟先皇帝推誠損己。焦思勞神。念將士之忠勤。知戰伐之辛苦。衣糧祿賜。無非經手經心。土地官封。不惜酬功酬效。生靈是念。稼穡為憂。罷非理之差徭。去無名之侵耗。盡去奢華。減後宮冗食之人。停諸司不急之務。方岳止甘鮮之貢。殿庭碎珠玉之珍。獄訟無冤。刑戮不濫。凡開物務。盡立規繩。予小子纘紹丕基。恭稟遺訓。仰承法度。不敢逾違。更賴將相公卿。左右前後。恭遵先旨。同守成規。庶俾沖人。不墜鴻業。宣布遐邇。咸使聞知。」


  「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之聲響徹大殿。「皇兄,朕定會收復燕雲舊地,向你證明,朕才是天命所在,是大宋最合適的繼承者」,趙光義暗暗誓道。與此同時,開封東南百里開外的荒道上,趙德芳、種師成一行,正在急馳南下,趙德芳從馬背上回望一眼東京汴梁,亦在心中暗暗誓道:「父皇,兒臣定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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