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困獸之鬥
呂布執劍,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劍鋒所到之處,南匈奴兵士的屍首成片倒地。他是真的怒了,來到大漢之後,所有的兄弟都在這裡,他不允許自己失敗。此時他加緊腳步,孤身殺向匈奴老王。
匈奴老王此時也收斂一向謙和之色,目漏凶光,持刀迎向呂布。對壘年輕人,他沒有拉赫曼那強橫的體魄,也沒有張燕那輕盈的步伐,他有的只是多年的狩獵經驗。
呂布就像草原上的雄獅,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所到之處,百獸四散而逃。匈奴老王今日便要獵獅。
遇到呂布,匈奴老王不急出招,而是閃在匈奴兵身後一個身位。讓呂布覺得隨時可以持劍斬他,可是每次出劍,或被匈奴兵抵擋,或被老王閃開。
老王吸引呂布的同時,又對部隊下達命令,一定要將呂布與其他人隔開。如此一來,中郎將府寬敞的院落內。匈奴兵形成了兩個包圍圈,一個包圍圈圍攻嚴婧、高順等數十人,另一個包圍圈單圍呂布一人。
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匈奴兵的不斷湧入,眾人的體力漸漸透支了。尤其是呂布,此時宛如一隻困獸,雖然手中赤霄威力不減,但汗水早已褟濕衣襟。
嚴婧、高順等人距呂布僅有百步之遙,但這百步之內,匈奴兵屍首對其七八尺高,又有無數匈奴兵發難。他們實難前行一步。
呂布受困,嚴女俠沒有了往日的安靜,揮舞手中赤霄劍,沖向呂布位置之際,遇敵阻攔,無不一劍封喉。魏越帶傷,卻死死的護在嚴婧身邊,此時五原軍都已殺紅眼了。唯有他恪守本分,從不貿然進攻,只幫嚴婧掃平左右來敵。
匈奴老王一路緩退,宛如狩獵時吸引獵物注意力,讓身邊士卒攻擊呂布。任你呂布渾身是鐵,又能殺我多少匈奴男兒?
匈奴老王的伎倆哪能瞞住呂布,他的確處在食物鏈最頂端。但他始終不是雄獅,而是比雄獅更兇猛的存在。
一路砍殺之下,他一直在尋找匈奴老王的破綻。每跨出一步,都是深思熟慮。終於,他找到了一個機會,一個自己創造的機會。
隨著呂布一路斬殺,匈奴死戰之士皆已成為呂布劍下亡魂。老王身邊士卒畏戰,呂布一個健步從兩個畏首畏尾的士卒刀鋒間的空隙鑽出,仙人指路,直奔老王哽嗓咽喉。
匈奴老王年輕時也是一名勇士,連連後退躲開呂布手中赤霄劍。仙人指路只是起勢,隨後呂布腳踏詭異的步伐,手中長劍上下翻飛,將匈奴攻得氣喘吁吁,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到底六十餘歲的高齡,老王慨嘆自己老了,此時面對呂布劍鋒,老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舍我一人性命,我匈奴兵必人人激憤,也許能斬得呂布。
站在呂布的角度,匈奴老王見風使舵,眼看談判破裂,頓起殺心,絕對狼子野心。但站在匈奴人的角度來看,須卜骨禍亂,老王恐南匈奴再次分裂,一直努力維穩,更是主動請嚴女俠議和,實乃大義之人。
呂布劍鋒未至,老王身邊一直畏戰,不敢與呂布交手之人,此時居然奮不顧身的撲到了老王身上,任呂布手中赤霄劍穿過自己的身體,還死死的攥著劍鋒,好讓老王逃脫。
在他眼中,老王不能死。如果老王一死,匈奴諸部必反須卜骨,南匈奴必定再次分裂。遙想百餘年前,大匈奴帝國雄踞塞外。若不是呼韓邪與郅支兩名單于,分匈奴為南北,互相攻伐,匈奴又怎至南遷,寄居漢地。
當年匈奴正執盛世,尚且一敗塗地。如今內憂外患,若是老王身死,匈奴一族恐消失在這廣袤的草原之上。
呂布眼見老王逃脫,恨得直咬牙,直接將此人斬成兩節,然後翻身去找嚴婧等人。
呂布衝殺一陣,忽聞一陣鉦銘,匈奴兵立即退出院中。匈奴兵退可不是什麼好事,高順見狀立即高呼:「快撤入正堂。」
眾人聞言,也知匈奴兵盡出。若是敵派弓手立於圍牆之上,射擊起來毫無顧忌。
果不其然,當呂布最後關上正堂大門之時,已經見到無數匈奴弓手立於牆頭之上。
「卧倒!」呂布大吼一聲,眾人皆卧倒,只見密密麻麻的箭矢穿過遮窗的布匹,射入屋內。
饒是迅速卧倒,也有不少人身中箭矢,呂布見狀立即翻身而起,推過正堂內桌案擋箭,也正是此時,呂布肩頭忽中一箭。
箭矢穿過窗布,威力稍減。呂布一把將箭矢拔出,仍在地上,任那箭簇帶出一塊肉來,也不喊痛。環視剩下二十餘人,對眾人說道:「來都說說,今生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吧。」
匈奴箭矢稍緩,高順一邊搬過可以擋箭的傢具,一邊對呂布說道:「不怕奉先笑話,順沒自詡王佐之才,乃無用武之地。不能輔佐奉先逐鹿中原,乃一憾事。」
高順平時謹言慎行,此番心愿倒是從未提及過。如今九死一生,他倒是不顧及了。
呂布聞言,笑道:「沒啥意思!」然後轉向李封問道:「你的呢?」
李封此時身上數出刀傷,正在自行包紮,見呂布有此一問,笑道:「能夠追隨將軍,此生無憾。」
「無你妹啊!說實話!」說著,呂布真想上前踹他一腳,怎奈不知匈奴箭矢何時再至,此時不宜冒進。
「我想說房媳婦。」李封話音一落,眾人皆笑。
如此危急存亡之時,呂布和大家聊這個話題,魏越不住搖頭,沒想到呂奉先也是黔驢技窮了。眾人也知今日實難逃出生天,但是臉上全無落寞的表情,饒有興緻的想知道,大家都有什麼心愿未了。
如此危及之時,卻能帶著眾人談笑風生。魏越覺得,眼前的呂布與真正的呂布之間,最大的區別,便是這種笑看人生的從容。
想到遺憾,魏越不由想起老父魏姜。丁原入主晉陽,著魏姜為督官從事,至此便四處遊歷,監察官員,想來已有數月未見老父家書了。
想著,魏越對眾人說道:「戍邊多年,未盡孝道。我父魏姜,不知如今可安好否。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身為獨子,卻未娶妻,實乃全家之憾事。」
魏越話音一落,呂布對李封笑道:「同樣是想找個媳婦,你看人家說得多大氣?」
呂布此言,又是引得眾人發笑。侯諧、李黑、陳衛,都是匪寇出身,呂布嬉笑怒罵,甚和他們胃口。
三人面面相覷,又相互點頭,然後對眾人道:「我等山賊出身,說是殺富濟貧,卻也不少滋饒百姓。今生之憾,恐怕便是未守本心,對鄉里行不義之事。」
侯諧說完,一陣嘆息,李黑接著說道:「我李黑生平,只服將軍一人。今日我與陳衛、侯諧,願以身護主,不知可有兄弟,願與我等,拚死保護將軍出逃。」
李黑話音一落,劉何第一個起身響應,而後是李封,堂內眾人紛紛都站了起來。就連高順都起身說道:「眾人之中,我武藝最高,可直衝匈奴老王,吸引匈奴兵。」
呂布見狀心中甚是感動,但他從不說矯情的話,對眾人道:「都他媽給我坐下,一會匈奴冷箭來了,你們都掛了,還保護誰?」
大家聞言紛紛坐下,呂布又看向嚴婧漏出詢問之色。嚴婧與呂布對視,不由兩頰緋紅,對呂布輕笑點頭。
「哈哈哈!嚴女俠害羞了!」呂布笑完,對眾人問道:「有沒有誰,此生無憾?」
此言一出,鴉雀無聲。既是為人,又有誰能此生無憾呢?呂布見眾人不說話,笑道:「我也有件憾事,不知諸位可願聽?」說著,呂布賣了個關子。
「將軍說說。」王賀問道。
「那能告訴你嗎?」說著,呂布聲音忽然高了起來,繼續說道:「我猜這匈奴老王八犢子要放火了,哥幾個都給我好好的,待起火之時,咱們一起殺出去。然後我呂奉先就幫你們一個個,完成心中遺憾。」
高順聞呂布所言,心中立即燃氣一團火。方才還想,今日呂奉先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了,原來他是在提振士氣。讓眾人想到此生憾事,從而激發出最強的求生意識。
呂布說完,環視眾人,見眾人士氣高漲,一個個躍躍欲試。對眾人說道:「我若此時死了,那遺憾便是未能為剛剛院中戰死的兄弟報仇。」
呂布說完,不顧隨時可能射入的箭矢,起身對眾人道:「都給我聽著,匈奴良久未動,怕是在準備火攻。一會起火,大家便隨我衝出,每個人都照顧好自己左邊的兄弟,今天一個都不能少。」
呂布話音未落,已有火箭從窗間飛入,首先引燃的便是窗布。窗布點燃,煙氣四起,呂布抄起剛剛擋箭,此時早已燃起火的桌子護在身前,衝出門去。
身後眾人會意立即抄起傢伙,每個人拿的都是剛剛燃著的傢具,上面火勢並不大。侯諧更是抄起燃著的門板,隨呂布沖了出去。
一入院落,呂布見四面八方都是弓手立於牆上,呂布抓住桌腿護體,快步衝到門口,一出大門便將火桌扔入匈奴大軍之中。
扔完火桌,呂布持劍一馬當先。身後眾人也扔出手中傢伙,只見匈奴那人挨人人擠人的軍陣之中,頓時火起,哀嚎聲不絕於耳。
侯諧斷後,未扔出手中門板,而是以此抵禦流矢。此時門板火焰著得老高,饒是侯諧的手未直接抓在火上,那灼燒感也讓人劇痛無比。
呂布這一衝殺,匈奴老王看得一陣心驚。這呂奉先真乃奇人,如此圍攻之下,居然能以火制火,此時匈大亂。老王立即命人通知城門之處關門。
匈奴營中火焰四起,呂布等人機要衝殺敵軍,又要躲開火焰,行至城門之時,城門早已緊閉。
「快走登城步道。」高順一聲吼,立即走到隊尾。待眾人上了登城步道,高順一夫當關,阻擋匈奴追兵。
成廉在高順前面不遠,見高順未繼續登成,回頭一看他正攔截敵軍,立即與高順並肩而立。
「都他媽給我上來!」呂布吼完,見眾人不動,囑咐魏越一定要護嚴婧周全,然後反身而下。
呂布折返,五原眾人再也不繼續登城了。忠義是一把雙刃劍,眾人誰也不願獨活,便誰都活不成了。
呂布索性大吼一聲:「今天我等便死戰於此,到了黃泉,數數咱們到底能屠多少匈奴人。」
呂布話音剛落,忽見匈奴兵兩側閃開。右賢王帶弓手數百,閑庭若步向呂布走來。五原眾將見狀,青筋暴漲,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恨不能再多殺幾十匈奴兵。
未幾,城門忽起大火。眾人耳邊響起一聲斷喝:「常山趙子龍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