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宋憲反水
五原郡，刺史府。須卜骨凌厲的目光掃視宋憲，其實他更願意相信宋憲，若無宋憲他不可能以微弱的代價拿下五原郡。但是這宋憲府庫著火時有他，稒陽道放走呂布有他，兵敗石門樟還有他，饒是他再信任宋憲，也要討個說法不是。
宋憲是誰？斥候之王加反水大王，這種情況他早就遇到過無數次了。此時他雙眼淚水已經褟濕了衣襟。
「我……我……我……」宋憲我了半天，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跪在那裡，滿臉委屈與悲涼。
宋憲這演技，大漢之人無出其右。他不是編不出完美的託詞，只是這種時候，再完美的託詞，都不會令須卜骨完全相信。宋憲深知，表情、神態，遠比語言更容易令人信服。
良久，須卜骨見宋憲哽咽聲漸緩，一把將他扶起，命人看茶之後，對他說道：「你也不用太過害怕，我只是詢問一下。若你未背叛我，盡可言明。」
「你若不信，說也白說。」宋憲真不會是和稀泥高手，說話間一擦淚水，繼續說道：「你若不信要殺便殺。」
他還來艮勁了！須卜骨見宋憲脖子一梗，似乎在等刀來，笑道：「你還未說，叫本單于如何相信？」
「這還用我說嗎？那呂布與我有奪妻之恨，我會幫他？」說著，宋憲又哭天抹淚的給須卜骨講道：他與魏文姬指腹為婚、青梅竹馬。這呂布橫刀奪愛，還動不動就對他拳腳相加。
說完，宋憲見須卜骨有些哭笑不得，繼續說道：「你別笑，我為何去而復返？還不是想在單于面前立功，然後求單于放魏崇與我共回晉陽。」
「還有這等事？」想著，單于命宋憲暫且退下，命人去魏宅查問并州各商賈對此事是否有耳聞。
魏文姬退婚之事，在世家大族之間引起過一陣波瀾。匈奴人查問之下，發現此事屬實。須卜骨聞聽回報心中大悅，他久居漢地，深知治理漢地需要漢人相助。宋憲有能力，又慫又怕死還愛哭，此等人恐怕尋遍大漢都找不到第二個。
須卜骨還是希望留下宋憲效力的，得知宋憲與呂布不共戴天，須卜骨立即找到宋憲問道：「若我令你挂帥，你需要多少人馬，能攻下石門樟？」
「這……單于不懷疑我了？」宋憲猶豫道。
「我已查明，魏家退婚，害你宋家顏面盡掃。若你此時還與呂布謀事，那可是病得不輕。」說完，須卜骨笑道：「今天給你個機會，拿下石門樟之日，我便通知魏家，以魏文姬換得魏崇，了你一樁心事。」
是啊！呂布搶我文姬，我還與他謀事，我不有病嗎？宋憲心中苦笑，卻未形於色，擺出躍躍欲試的架勢，答道：「三萬！」
此時，若是宋憲說出一個小數字，須卜骨定會起疑。宋憲開口便要三萬兵馬，是石門樟守軍的十倍，倒是符合他慫包的定位。
須卜骨也不啰嗦，三萬就三萬，倒要看看宋憲能不能拿下這石門樟。
三日之後，匈奴大軍出征，須卜骨令新任右賢王薩瓦拉圖監軍，宋憲挂帥，自己也隨軍督戰，此一役定要拿下石門樟。
宋憲策馬帥旗之下，心中的小算盤一直啪啪打響。須卜骨、薩瓦拉圖隨軍，宋憲名為主帥，實則權利有限，就是想要搞些小動作，也如刀頭舔血。
更何況當日他答應呂布來五原卧底，也是為救魏崇討好魏文姬。此時須卜骨已經答應，破石門樟之後，便通傳魏家，用魏文姬來換魏崇。此一舉既得魏文姬又救魏崇，他實在想不出還要幫呂布的理由。
石門樟中，探馬回報，匈奴出兵三萬，日落之前便可抵達石門樟。呂布軍中又出現了退守光祿城的聲音。
「匈奴軍中可見宋憲身影？」問話的是大病初癒的成廉，晉陽城殘垣斷壁尚未修繕完畢，雖軍械充足但馬匹不多，匈奴人引兵三萬來犯，他也有意退守石門樟。
「宋大人挂帥！」
噗！
呂布聞聽宋憲挂帥，剛喝的一口水全都噴到探馬的臉上了，笑道：「宋憲挂帥，這須卜骨是怕死的不夠慘啊！」
稒陽道山路崎嶇，一路上儘是絕佳伏擊點。呂布登上城頭，舉目四望，在石門樟外五十里之處，找到了絕佳的伏擊點。
探好地點，呂布命成廉、劉何，各領兵一千，持強弓勁弩兩側設伏，呂布帥李封這七百餘騎在伏擊點后的石門水旁列陣等待。
大軍走狹路，最怕伏軍。這也是須卜骨一直只派萬人以下部隊，進攻石門樟的原因之一。
宋憲早已將這稒陽道適合伏擊的位置，爛熟於胸。他是斥候出身，比起匈奴這等大開大合的將領，更重視情報與偵查。
須卜骨見宋憲接連派出探馬百餘騎，心中甚感安慰。宋憲此人雖未帶過兵，打起仗來卻十分有章法。
臨近石門水，宋憲的探馬發現了呂布的伏軍，大軍駐足，派先鋒登山迎戰。
成廉、劉何雖居高臨下，怎奈敵軍眾多，連打連退，終與呂布合兵。
這宋憲剛乾一回好事就又反水了！呂布恨得牙痒痒，令成廉、劉何部隊回城布置防禦工事，自己親帥騎兵渡水迎敵，為成廉二人爭取時間。
此處地狹，七百餘騎也不顯單薄。呂布命李封執筆，寫實前日戰阿南儈詳情，然後直面浩蕩無邊的匈奴部隊，叫囂到：「叫宋憲來。」
宋憲帥位在大軍前列卻不是最前，他不是衝鋒將領，領兵不會如呂布、張遼，列在陣前。宋憲有三萬鐵騎壯膽，出列直面呂布。
呂布見宋憲這慫包，居然也挺起腰桿，笑道：「我就問你一次，你要與我為敵嗎？」
「我這三萬大軍，可不是來踏青的。」說著，宋憲昂起頭顱，傲視呂布全軍，繼續說道：「呂奉先，任你勇武過人，我三萬大軍綿延數十里，你也休想衝過此陣。」
有意思，宋憲都敢鼻孔看人了。想著，呂拔出佩刀斬斷衣角，厲聲道：「宋憲，今日我便與你割袍斷義，今日之戰，至死方休。」
割袍斷義？宋憲暗道：呂布心機好深。此言落在須卜骨耳中，豈不是坐實了我與他相通，害阿南儈兵敗嗎？
「自你奪文姬之日起，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宋憲也是聰明，言語一出，便將呂布直言遮過。
呂布哪能讓他入院，笑道：「那你還助我大破阿南儈？」呂布話罷，結果李封手中書信，綁在箭上，而後抽弓搭箭，射向宋憲馬鞍。
呂布有良師若洛，箭無虛發，眼見此箭射在宋憲的馬鞍上，呂布笑道：「你可敢將此書信呈交須卜骨？」
宋憲打開書信一看，上面將阿南儈身死一戰，寫的事無巨細。李封也不是莽夫，言語之間盡突出宋憲配合之功。
宋憲接信，策馬直奔須卜骨，託詞他早就想好了。
呂布見宋憲策馬而去，料定須卜骨定會先處理宋憲之事，引兵緩緩歸去。
回到石門樟，呂布見劉何正帶人挖渠引石門水，置護城河，命他將箭矢倒置在河底，然後便一頭扎進武器庫中。
宋憲有句話提醒他了，匈奴大軍綿延數十里，如此大的人員密度，進退都不是易事。這時候投石車隨便砸向何處，那都是砸倒一片匈奴兵啊。
石門樟這等邊塞，庫中投石車、床子弩、井闌、衝車等攻城器械一應俱全。呂布命人將這些器械盡數抬出，投石車置於城牆之上，床子弩在城內斷壁處。
匈奴大軍抵達石門樟之時，石門樟又外至內依次是，寬數丈的護城河、戰車與放倒的井闌組成的陣地、盾兵、矛兵、弓手、床子弩。
呂布見匈奴大軍臨近，宋憲居然還穩坐帥位，為須卜骨趕到一陣悲哀。匈奴騎兵上前，呂布命床子弩發射。
床子弩射程在一里之外，十餘架齊射威力可見一斑。匈奴騎兵陣型甚密，避無可避，這一輪齊射，帶走匈奴兵一百有餘。
床子弩威力雖強，上弦卻極慢，攻勢一過，宋憲命人探查加寬的護城河深淺。數十匈奴兵冒著漢軍的箭雨，探明護城河剛沒馬膝。
河水不深，宋憲命騎兵持火種衝鋒，意圖燒毀戰車、井闌組成的陣地。
呂布見匈奴衝鋒，親自擂鼓。漢軍弓手箭矢齊發，匈奴騎兵衝到護城河之時，中箭者十之七八。
可憐的匈奴騎兵，來到護城河之時，以為已經臨近目標，卻不曾想惡夢才剛剛開始。
馬蹄踏入護城河，便被倒置的箭矢插傷。馬失前蹄，騎兵被擲出一丈有餘，慘死漢軍箭矢之下。
宋憲見狀，大罵呂布陰險，命部隊駐足，換過箭矢。須卜骨見狀，策馬來到宋憲近前，厲聲道：「我大軍三萬，豈能被這淺河阻擋。給我沖，就是填我也要把這護城河填平。」
須卜骨此言，絕非一時衝動。漢軍中十餘床子弩正在上弦，此時部隊綿延數十里，退無可退，唯有衝鋒。
宋憲一聲令下，匈奴騎兵衝鋒。漢軍床子弩也已上好，第二輪箭矢齊發，威力不減。
匈奴中有人畏戰，皆被薩瓦拉圖斬殺。斬殺之後，薩瓦拉圖一馬當先，帶隊衝鋒。匈奴人見右賢王帶隊，士氣大漲，一舉衝過護城河，引火點燃戰車、井闌便退。
戰車井闌起火，呂布嘴角上揚。此火起碼燒上一個時辰，呂布命所有部隊登上城頭，驅動城頭上數十架投石車。
數十架投石車遠程打擊，匈奴部隊前後無事，中部萬餘鐵騎被投石車盡數砸成肉泥。
須卜骨此時退無可退，所幸從旁觀戰，反正此戰帶的儘是匈奴右部，又不是他本部屠各。
薩瓦拉圖是右部貴族，見狀痛心疾首，命部隊向前後移動，避開偷石頭的打擊區域。
待石門樟城門之處火滅，漢軍箭弩齊發，騎兵繼續成百上千的倒下。直至漢軍箭矢耗盡，呂布登上馬頭，身後依然是七百餘騎。
「真正的戰鬥開始了！跟我上！」呂布一聲令下，七百餘騎呼嘯而出，面對二十餘倍的匈奴鐵騎，無一人面有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