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眾志成城
呼河中軍帳中氣氛異常凝重，面對魏越的質問，呂布沉默不語，眼神在整個中軍帳中遊離，最終落在了帥位後方懸挂的墨寶上。
雖然墨寶上的字體是小篆，呂布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四個字——眾志成城！
新兵連的老連長辦公室也有一副，寫得也是小篆，老連長總說是老貨，不會就是這一副吧！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和藹的老連長非常重視連隊的團結，這幫天南海北的新兵蛋子，在老連長的帶領下親如一家。
每當大家之間有矛盾，老連長不論對錯，直接把雙方叫到辦公室，看著眾志成城這四個字，寫讀後感。
對！就是讀後感，就四個字有毛讀後感好寫？大家往往一邊編著有關團結的大道理，一邊吐槽著老連長。
不知是大道理寫多了就印到骨子裡了，還是吐槽老連長吐槽出了階級感情。新兵連結束之後，大家分別安排到了不同的部隊，所有人的眼眶都濕潤了，簡直就像生離死別一樣。
跨越了兩千多年，現在再看這四個字。呂布倒是覺得，不是老連長多麼有手段，而是這四個字本身的魔力，所以劉何和王賀之間的友誼才會那麼的深厚。
魏越見呂布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陷入了沉思，眼神中充滿了歡樂與苦澀。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了正牌呂布的影子，多少個夜晚，呂布夜不卸甲，在營房中發獃。魏續就立在門外，對著當空的皓月發獃。
現在的魏越心裡非常矛盾，眼前的呂布如果承認了他不是呂布，他該怎麼辦？殺了他？且不說魏越有沒有這身手，大敵當前，當真要斷這塞外漢軍一臂？就這麼算了？有怎麼對得起禮賢下士的呂將軍？
「呂將軍！」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兩個人的沉默，順著聲音望去，正是一身戎裝的魏文姬。
魏文姬氣質清秀，扮起男裝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兒身。呂布皺著眉看著她，不知怎麼，罵她的話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魏文姬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嘟起嘴看著滿面愁容的呂布。
「沒怎麼！」呂布回答著，眉頭卻不見舒展。
「還說沒怎麼？愁字都寫在臉上了！」說著，魏文姬伸手把呂布皺起的眉頭抹平，繼續說道：「我幫你擦掉了！」
這小丫頭真是可愛，這下呂布想氣都氣不起來了。紅顏禍水，也許每個人都知道。可是這禍水中走一遭，哪能不沾衣啊？罷了，不和她一般見識了。
寬容是有魔力的，這種魔力將呂布從暴戾的謎團中拉出。心中的枷鎖解開了，呂布的笑容變得陽光了不少。
「別鬧了，來找我有事？」說著，呂布站起身來，拍拍魏文姬的頭。
「嗯！」魏文姬見呂布不再討厭自己，心情大好，差點把正事忘了，直到呂布問起，才對呂布娓娓道來。
本以為魏續統領光祿城一眾親兵，應該是除成廉帶領本部人馬外最容易的，畢竟魏續本身便是光祿城將領。雖然只是一名小將，但是將在小也是將啊，總比一杆子親兵要有地位吧。
沒想到，這魏續走馬上任，第一件事便提出嚴查姦細。這下整個光祿城親兵大營算亂套了。親兵們本來就分屬不同將領，平日多有不和，這下好，相互舉報一些有的沒的，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就這樣，魏文姬見哥哥馬上便要彈壓不住，連忙悄悄跑了找呂布幫忙。
「小事！」聽了魏文姬的話，呂布指著眾志成城的墨寶笑道：「把那塊匾給我捧著，文武雙全的呂將軍要給他們上一課。」
「啊？」魏文姬眼看這匾比自己還大，怎麼可能拿得動？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對著族兄魏越投去求助的目光。
族妹有求，魏越也不多言，卸下牌匾扛在肩頭，跟著呂布向光祿城大營走去。
各部隊駐紮地本就不遠，半盞茶的功夫，三人便來到了光祿城駐軍的中軍帳中。
呂布一進門，便看到魏續英姿勃發的指著一眾兵士，滿嘴的仁義道德，批評著他們捕風捉影，誣告同僚。
這魏續真是帥啊！呂布還真有點崇拜他了，每句話無不引經據典，舉手投足無不瀟洒飄逸。地上足足跪了三四十大頭兵，聽著魏續的話，都快睡著了。
都說沒文化真可怕，我看有文化的更可怕。魏續慷慨激昂的陳詞讓呂布想起了小學的政治老師，跟魏續比起來，恐怕還要差上一個檔次。
「都不說話了是吧！」魏續起身，俯視眾人，怒道：「亂世當用重典，舉無實據者，當誣告論處；被告而無法自證清白者，當通敵論處。」
魏續一聲令下，人群中馬上就炸了廟了。能夠出面誣告的人多少在自己集團都有點地位，他們舉報的人，也大都是敵對集團地位對等的人。魏續這麼不問青紅皂白的統一問罪，一下子得罪了所有的人。
本以為這魏老師都控制住局面了，沒想到還得自己出馬。呂布心中暗嘆，這魏續能夠一句話得罪所有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眼看著屋裡這三四十人亂成一鍋粥，辱罵魏續不說，還相互辱罵，呂布忙大吼一聲：「差不多得了！」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有見過呂布的在一旁低聲說道：「呂布來了，聽聽他怎麼說。」
呂布在萬軍之中擒得蒲頭，早已名滿并州。眾人聞聽呂布來了，都閉上了嘴，想聽聽呂布怎麼說。
呂布見自己這麼有分量，有些飄飄然了，學著以前部隊領導的樣子，對著魏越說道：「魏秘書，把匾立在桌子上。」
呂布的一句魏秘書，可是把魏越給叫蒙了。要知道在漢代，秘書指的是宮廷中秘藏之書或是機要的書籍文件。漢張衡《西京賦》有云：匪唯翫好，乃有秘書，小說九百，本自虞初。雖然漢代也有秘書郎、秘書監等官職，但都不會以秘書簡稱。
當然了，這人是呂布，即使有點奇怪，也不奇怪。魏越很快就緩過神來，他還真想看看，呂布用這牌匾做什麼？
待魏越放好牌匾，呂布也走到了眾人面前，悄聲吩咐魏文姬管好魏續，不讓他多言，便指著牌匾上的字，問道：「可有人識得此字？」
「眾志成城！」魏續鏗鏘有力的讀到。
真欠！呂布瞪了魏文姬一眼，彷彿再說，不是讓你管好他嗎？
看到魏文姬吐了吐舌頭，對哥哥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對自己揮手示意搞定，呂布才繼續問道：「可有人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
光祿城眾士卒中，不乏落第書生。平日與這幫匹夫為伍，自是沒機會賣弄，好不容易來機會了，馬上有人開口炫耀道：「眾志成城，出自《國語·周語下》：眾心成城，眾口鑠金。意為眾心所向，堅如磐石。」
「很好！」呂布點點頭，繼續說道：「有沒有再具體點的？」
呂布話音剛落，就有人講了周景王鑄大鐘，勞民傷財以至民怨，爆發了長達五年的內亂的故事。
這光祿城裡老師還真多啊！呂布苦笑道：「故事很好，就是一下扯出好幾百年去，也不怕扯到蛋。」
呂布話音一落，人群中頓時傳來一陣鬨笑。笑聲未落，便有人開口說道：「我是個粗人，就想說，如果我們勁往一處使，那麼別說一萬鮮卑軍，就是十萬也不可能攻下我光祿城。」
終於說道點子上了，呂布還沒來得及引導一下，就又有人附和道：「對，別看我沒讀過書，但我也知道，光祿城牆高兩丈、厚一丈有餘，城中弓弩箭矢、滾木礌石無數，若無人夜半開門，任他鮮卑人千軍萬馬，也別想踏入光祿城一步。」
顯然，老連長這招奏效了。一眾士卒滔滔不絕的大談團結、光祿城丟的憋屈，講著講著，有本有仇怨的小團體之間，漸漸冰釋前嫌，氣氛一派祥和。
真是絕了！呂布循循的引導，落在魏文姬的眼裡，真想給他鼓掌。哥哥常說自己與呂布成廉其名，其實不然，單就呂布來講，哥哥和人家差得真是不止一點點。
搞定！呂布見緊張的局勢解決了，便向魏氏兄妹告辭回營。眼看午時了，魏文姬要留呂布飲宴，呂布見魏續老大不樂意，就決定還是算了吧！
呂布走後，魏文姬對魏續說道：「哥哥，我想去呂將軍營中，照顧呂布起居。」
「胡鬧！」呂布三番兩次辱罵妹妹，魏續當然不準魏文姬去呂布營中，開口說道：「你與宋憲早有婚約在身，怎能去呂布營中。」
「哥哥！」魏文姬一句哥哥拐了十八個彎，拉著魏續的袖口不住的撒嬌。
「這呂布英姿確實不下於為兄，我本不該攔你。但你可別忘了，鮮卑營中，你可刺了呂布一刀。」
「欠他一刀，我便還他一世情緣，哥哥你就不要阻攔我了。」魏文姬堅定的說道。
「哎！」魏續長嘆一聲，說道：「去吧！」
魏文姬剛走，魏續便寫了一封信，然後招來親兵，把信遞給他說道：「速去石門樟交給宋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