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一起,前行
有數只盤子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如同很多青年才俊的肝膽內心。數名華服青年掌心顫抖,連濺在身上的污漬都忘了去擦。
符紋鐵騎,那可是無往而不勝的沙場霸主!
竟是全軍覆沒?
北涼侯盛雲天,藏海境絕世高手,天下之大,不過九名!
卻重傷而歸,還連累了鐵騎主將震獄將軍隋天罡,竟被亂刃分屍!
這個消息太過驚心動魄,令人膽寒。
沙場之上頻歷生死的盛鳳年挺身站起,揪心於父親傷情,戰抖的嘴唇幾番開合,終究沒能發出聲音,頹然坐下。
「咔嚓」
身下的椅子應聲碎裂……
陳錦雲握著腰間的神兵「狂潮」,掌心汗水津津。
片刻之後,他和龍濤交換幾次眼神,震驚中,滿心都是疑惑,卻無法說出。
他們的內心生出同樣的兩個字:內奸。
沉默少許,龍濤臉色沉靜掃視一周,眼神在有數幾人身上稍駐,說道:「我作為此次主事之人,還是那句話,來去自願……!不想繼續的可以返回,有膽量的馬上收拾行裝,隨我前行。」
說完,他負手離開。
房中,龍濤靠在床頭閉目沉思。
盛.雪和盛鳳年得知父親雖然傷勢不輕,但並無生命之憂,當下心境稍安。
「就這麼放他們離開?」
陳錦雲不解問道。
「不然呢?」
龍濤依然閉著眼睛,唇間翹起那絲邪笑,含著淡淡不屑。
「膽小如鼠心智不堅,帶著豈不是累贅?」
「也是……」
陳錦雲有些黯然。
大廳里嘈雜人聲漸漸消隱,絕大部分青年才俊帶著護衛悄然離去,在那些美艷女子極為不屑的眼光中,一個個面紅耳赤、狼狽不堪。
剛剛早餐時胡吞海塞,滿嘴都是慷慨激昂、披肝瀝膽,此時灰溜溜的形象立竿見影,確實令那些青樓女子都很是不齒。
江湖巨擘易朵朵立在門前,肥嘟嘟的臉頰斂沒了幾天常有的笑容,滿是狠厲,如雪如霜。
「一群廢物!」
她並未咬牙,只是嘲諷。
因為不覺得這些廢物值得她生出恨意,甚至連怒氣都沒有。
這種情緒,便只剩下一樣兒,瞧不起。
「這些天好吃好喝原來都餵了狗!不,是餵了沒膽兒的老鼠,連我一個娘們兒都不如!以後不要讓老娘看到你們這些軟蛋,見一次老娘打一次,呸!」
數個青年才俊眉心一顫,臉上沾了這位江湖巨擘數滴香膩膩的口水,卻沒有一個動手去檫。
是沒這個膽量?
或是沒這個臉皮?
熱鬧了數天的中廳,開始還顯得擁擠逼仄,眨眼間人去樓空,竟是非一般的空曠。
龍濤濃眉輕顫,閉著眼睛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
大廳門口的珠簾上,落著一隻金翅螢火蟲,在晨風中隨著串串珠子搖來盪去。
廳中僅剩三人,顯得極為孤清,卻讓龍濤有些欣慰,這三人果然沒有辜負他期望,也讓他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寒門痴兒」安海波望著另外兩名衣著普通的纖瘦青年,流著涎水笑道:「嘿嘿,身……身材不壯膽兒壯,果……果然和我一樣。」
人數不多,行裝便顯得更輕,數人走出「怡紅客棧」,都禁不住一愣。
易朵朵和侍女綠衣鮮衣怒馬,看那樣子已經等候多時,顯然早有準備。
「一坨坨,你這是……什麼意思?」
龍濤極為疑惑。
易朵朵並未在意龍濤的稱呼,顯得極為乾脆爽朗,道:「龍世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對,就是!」
侍女綠衣瞥了瞥自己的主子,又看了一眼龍濤,嬌笑道:「就要跟你走,無論是——天涯還是——海角!」
她故意拉著長音,滿是酸溜溜的味道。
「這……」
龍濤有些啞然,說道:「此行危機四伏,我看易姑娘還是不要跟著了。」
「絕不!你不同意我就遠遠跟著。」
易朵朵神色堅定,望向龍濤的眼神極為炙熱。
陳錦雲對著龍濤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那意思極為瞭然,這已經是趕都趕不走的架勢。
「好吧。」
龍濤有些無奈,避開易朵朵的火熱目光,終於點頭同意。
此事剛過,唐甜甜嘟著嘴巴跑了過來,手裡的紅彤彤的糖葫蘆一甩一甩,顯得很是委屈。
「龍叔叔,我不要坐姐姐的馬車,都快臭死了!我要坐你後邊。」
「哎呀,別鬧。」
龍濤似乎已經焦頭爛額,冷著臉色說道。
好在唐甜甜年紀雖小,卻未胡攪蠻纏,銜著滿眼水光爬上馬車。
盛鳳年聽到唐甜甜的話極為不樂意,粗聲大氣說道:「這孩子真不懂事,一邊叔叔一邊姐姐,連個輩分都搞不清楚。」
陳錦雲看著龍濤臉上的冷冽霜意,把衝到嘴邊的調侃生生憋了回去,顯得很是難受。
內心又禁不住生出疑惑,「白衣」盛.雪宛若仙子不染纖塵,她的馬車裡怎麼可能有臭味兒呢?
清風微漾,紅日漸暖。
連接義州城的黃沙古道,前行的隊伍不復以往的連綿喧嘩,一天下來,甚至有些清寂落寞。
龍濤和盛.雪同乘一匹戰馬,陳錦雲和盛鳳年在旁邊並轡而行,「寒門痴兒」安海波、陳錦雲的護衛識節,還有另外兩名青年跟在身後,再後邊是尋死覓活都要跟著,攆都攆不走的易朵朵和侍女綠衣,最後是盛.雪的符紋馬車,在寬闊的官道上快速前行。
路旁的無邊麥田早已返青,蔥綠連綿雜草瘋長,往年用來驚嚇鳥雀的稻草人歪歪斜斜插在田壟之上,破爛的草帽灰黑的稻草,顯得極為空曠寂寥。
因為,連天綠意之中,竟然看不到哪怕一名農夫。
而就在路邊,每隔不遠便會看到嶙峋白骨!
那是一種極為新鮮的「白」,很是刺目。
龍濤禁不住閉目嘆息。
這定然是自南向北而來的落難饑民,躲避戰火餓死路邊,又被更加飢餓的野狗啃光了血肉,一絲未剩。
眾人無不心驚,慨嘆不已。
一行數人中,心情不錯的,唯有盛.雪。
走了半天,她依然秀目微閉,眉銜遠黛青絲飄然。
背靠著龍濤胸膛,絲絲溫熱陣陣春風,還需要什麼?
蕩蕩群山?蜿蜒流水?
此刻,世間的一切,都可以省略,不,那些本就都是多餘。
僅是那寬闊的胸膛,就已足夠。
僅剩的三年時光,如果都能如此,這般……
自己便已感恩上蒼,絕不再奢望苛求。
只要與他一起,何須感天動地?
只會謝天謝地……
未婚夫妻?知心朋友?
即使想不明白,似乎也並不重要。
僅此,而已。
他緊了緊環抱她的臂膀,在心裡問:初春風涼,你睡著了嗎?
她用秀髮蹭了蹭他的下巴,在心裡答:如此美好時光,我怎麼捨得入睡?
他們,就這樣,走過春風,跨過白骨……
在寂寥的光陰中,在蒼涼的古道上。
一起,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