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說打咱就打
寒風凜冽,殘霞泣血。
數十青年才俊面色如同將臨的夜色,很是灰暗。
陳錦雲把昏厥的識節暫時交給盛鳳年照料,迴轉身,一把將知章的屍體扛在肩上……
他下了河堤走進灌木叢,水綠色華貴儒衫被混著塵土的鮮血染得亂七八糟,看上去很是滑稽。
那是一片向陽的斜坡,常人看來,似乎風水尚可。
「錚」
一聲輕鳴,陳錦雲輕輕拔出腰間的短刀,古意盎然,利刃如新!
聲響不大,很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把地上的知章吵醒。
他沉默不語,開始挖坑。
沒有人前去打擾,近乎虛脫的識節緩緩醒來,靠著一塊石頭遠遠望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間不長,一座墳包隆起……
陳錦雲抱膝而坐,久久不語。
孤丘荒冢,說不出的寂寥,道不盡的荒涼。
世間,要想活到四十歲其實不易,而從死去到掩埋,卻只需燃盡半柱香!
龍濤搖了搖頭,分別望了陳錦雲和識節一眼,轉身向著盛.雪走去。
牽起她的素手,兩人走向遠處的樹林。
死去如此容易,或者便需珍惜。
正在休息的眾人很是驚異。
這仙子般的盛.雪不是負氣才走了的嗎?
怎麼眨眼間就和解了呢?
有些人剛剛想冒幾句酸溜溜的渾話,看到不遠處鐵塔一般的盛鳳年,立刻又咽了回去。
靠著兩株相近的柳樹,龍濤和盛.雪面對面坐定,那雙秀足便熟門熟路解開扣子「侵入」他的懷中,而且狠狠擰了幾點血痕出來,算是對他三天前那晚「鬼混」的懲罰。
「我們只是好朋友,我無權干涉你的取捨,但那樣太過偷偷摸摸,不夠光明正大,如果繼續這樣,恐怕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的。」
盛.雪幽幽說道,臉上的表情帶著嗔怒,也有淡淡的警告味道。
龍濤滿臉都是苦痛,彷彿盛.雪白白的腳趾擰掉了他的一塊肉。
「那晚真是個意外中的意外,你知道我去找蕭子同有事,但我真心沒想到她也……是個女子。」
盛.雪沒有回答,望著柳樹垂下的萬千柔枝,嘴巴翹的從未有過的高……
「咳咳,對了。」
龍濤輕聲說道:「蕭……蕭子同的女人身份,千萬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否則大遼國一定內亂,天下各國也會因此跟著火中取栗,那肯定又是刀兵四起、天下大亂!」
「我對這些毫無興趣。」
盛.雪面色清淡,忽然生出一些不解,問道:「在你眼裡,我這個好……好朋友很象長舌婦?」
「當然不是啦。」
龍濤邊幫她按摩腳踝,邊急忙辯解:「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這一路前行,遇到的困難肯定比我們預想的更多!我們商量過的事情恐怕要做些微小調整。」
「可以呀。」
盛.雪根本毫不在意,「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深夜潛入遼陽刺史府製作符甲,然後讓盛.雪盯著那雙眼神,然後她生氣離開。
這一切,竟然都是龍濤早已安排好了的。
只是那晚意外中的意外,的確始料不及。
故此,盛.雪的負氣而走便看上去更加真實。
因為,她確實真的生氣了。
「唰」
就在此時,一隻體型碩大的雪鷹,近乎無聲無息落在龍濤肩頭,利爪上綁著一段竹筒,厚厚的紙張竟是塞得很緊。
這是寸丁九隻雪鷹中的一隻,並不是那頭靈獸,只是一頭不會說話的類靈獸。
數十丈紙上正反兩面寫滿蠅頭小楷,龍濤看完陷入沉思。
這封密報並非來自寸丁,而是和無蟬一起提前進入高麗的鐵柔然,內容是高麗國當前的王朝現狀。通過厚厚的那疊薄紙便可看出,現在高麗國朝堂之上已經亂做一團,極為錯綜複雜。
他沉吟片刻,從「乾坤袖」中取出紙筆,寥寥數語一蹴而就,那隻類靈獸雪鷹便騰空而起,瞬間隱入高空。
龍濤仰頭看了看天色,兩人起身牽手走回。
遠處那道斜斜的山坡,陳錦雲輕身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一臉輕鬆走回。
彷彿這輕輕一拍,連同心上蒙著的塵垢一起隨風飄去。
「你這一點令我欽佩,拿得起放得下。」
盛鳳年認真說道:「我在沙場之上,最怕面對同袍戰死的屍體。」
「是嗎?能讓頻對生死的盛大將軍心生敬佩,確實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陳錦雲輕笑說道。
確實如此,面對戰死同袍的屍體,活下來的生者必定心生愧疚,感激對方的悍不畏死,責備自己沒有無能保護,不然死的定然就是自己!在心裡,這往往是一種無法抹去的陰影,一不小心會讓自己心境蒙塵無法釋懷,對於武道修行影響極大。
而陳錦雲面對的情景更加複雜。
貼身護衛是一對孿生兄弟,一個恩將仇報離心背叛、一個大義滅親誓死堅守,陳錦雲內心的紛亂感受可想而知。
然而,生於富可敵國的錢塘陳家,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什麼樣的糾結沒經歷過?
世家豪門,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往往都是極致的光鮮,而隱在暗處的則是無法想象的骯髒齷齪!
只有世人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不管他是叛徒還是忠烈,人死如燈滅,罪惡終將化作一抔黃土。
埋葬了你,大家都要繼續向前……
需要放下的不僅僅是陳錦雲,還有識節。
拍去身上的灰塵,同時能掃去內心的陰影,這是一種舉重若輕,一種寬厚博大,讓盛鳳年心生敬佩實屬正常。
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陳錦雲差點氣出內傷。
「拍拍屁股就能一臉輕鬆,陳大公子你真厲害!」
盛鳳年兩眼炙熱,滿臉認真。
人家是真心敬佩!
噗……
陳錦雲頓覺兩眼一黑,咧著嘴巴有氣無力回道:「我就是喜歡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
「出發!」
龍濤對著眾人掃視一圈,聲音有些嘶啞,卻顯得異常篤定。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數十名青年才俊似乎幡然醒悟,竟沒有一人離開。那些驅而不散的護衛侍從人數更多,依然遠遠綴著前方隊伍隨行。
陳錦雲換了一件深色儒衫,染血的那件被他撕成長條,系在知章墳頭的樹枝上,在冷風中獵獵作響。
識節面色慘白極為疲憊,身體看上去並未完全恢復,卻依然堅持跨馬跟著陳錦雲貼身守護。
盛鳳年投去的目光極為讚賞。
大是大非面前,識節的選擇無可挑剔,值得所有人尊重。
盛.雪沒有去坐隊伍中間的符紋馬車,而是和龍濤同乘一匹戰馬,坐到他的身前。
高麗國的官道要比神龍王朝和大遼國的狹窄不少,近三百人的兩支隊伍都拉的極為細長,快速前行。
寒風激蕩,沙塵四起!
大風起兮雲飛揚……
遠處一座城池在黃昏下顯露真容,便是高麗國平安北道的義州城。
城門之外,立著幾個年齡根本不足十六歲的「娃娃兵」,比手裡的長矛起碼矮了兩倍,在並不合身的軍服里不停瑟縮,看著有些好笑。
由此看來,高麗國與渦妖之間的戰事極不樂觀。根本不管軍隊主力還是地方雜兵,稍微看上點眼的士卒都已調往開城戰場,義州城這樣的後方只能交給這些尚未成年的「娃娃兵」。
也說明前方戰事定然極為慘烈,不知道又有多少年輕人會熱血灑盡、埋骨黃沙。
近百人的隊伍走近城門緩緩停了下來。
被擋住了……
擋在道路中間的竟正是那十幾名娃娃兵。
居中一名個頭稍高的小傢伙趾高氣揚,看來是個頭目,面目被大大的紫黑胎記遮了一半,看上去駭人不足,噁心有餘!眼神在龍濤和陳錦雲等臉上一掃而過,直接停在盛.雪身上。
他眼神透著淫邪,生在一個毛兒都沒長全的傢伙身上,便更加令人厭惡。
「嗨、嗨!小東西!看這裡,看這裡。」
陳錦雲有些想笑,對著他喊了兩聲。
「啊?!」
那個小東西呆愣在盛.雪身上的目光茫然醒轉,搖了搖頭,滿臉再次堆起傲慢,問道:「你就是龍濤?」
看來這小子功課做得不少,早就知道龍濤引領各路青年才俊前來。
「我不是,他是。」
陳錦雲氣悶,指著馬上盛.雪身後的龍濤說道。
「奧。」
小傢伙看了龍濤一下,眼神依然在盛.雪身上逡巡,大有怎麼都挪不開去的感覺。
龍濤也被氣笑,自己如此風流倜儻,竟然無論如何都引不起對方關注,難道是被盛.雪仙子般的風姿擋住了?
一花障目?!
「我是龍濤,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家姓戰對吧?」
龍濤星眸一凜,冷聲問道。
這小子臉上的胎記過於明顯,讓龍濤猛然想起鐵柔然密報上提到的情節。
「哈哈,算你有些眼光,義州城守將戰八方就是我爹,本公子大名戰七斗,我……」
自稱戰七斗的小傢伙搖頭晃腦很是囂張,那模樣任誰看了都想上去給他一記耳光。
他的話尚未說完,坐在盛.雪後邊的龍濤身影突然虛化,一道殘影在戰七斗身前一閃便回到馬上。
「啪」
真的立刻在那個傢伙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噗」
戰七斗被打的差點摔倒,嘴裡噴出一口帶著斷牙的污血,望向龍濤的眼神驚懼而又茫然。
被瞬間打傻了!
說打咱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