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春水化龍
巨型白鶴上的李慕漁輕輕低頭，望著飛向城頭的巨石和疾速向他飛來的弩箭，又輕輕翹了一下嘴角，如同白鶴望向涸轍里的小魚，滿臉都是不屑。
他輕輕捻動十指，更是輕輕撫上琴弦。
一切都是輕輕，似乎生怕驚動了春水城中晨間尚未醒來的幼兒。
隨著李慕漁輕彈的十指，古意盎然的曲子緩緩而出，如涓涓細流，叮咚清泉。
此時，城樓下的龍濤暗暗想到，舅舅李慕漁作為藏海境絕世高手，平時肯定難得出手，自己一定不能錯過任何細節。
龍濤隨著心脈律動凝心靜氣，調動在龍墟里「一時三刻」的修鍊方法，把自己的感知能力催動到極致，眼前的景象和耳畔的聲音似乎都慢了下來。
龍濤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有些煩悶，竟又是《高山流水》。
隨著古琴發出的樂聲，煙波浩渺的河面上竟聚集了連綿不斷的魚群。
各色魚種大小不一，紛紛吐出不計其數的微小泡泡，數以億計的微小泡泡隨著琴聲匯聚在一起，形成無數個和春水城中的民房一般大小的泡泡，向著空中飄去。
這些泡泡纖薄圓潤，在晴朗的天空中顯得晶瑩剔透，如夢如幻。
投石車拋出的巨石、弩車射出的弩箭，正好與這些泡泡在空中相遇。
「嘭」的一聲響，竟是清脆悅耳，千斤巨石撞破了第一個泡泡。
「嘭」的又一聲，是第二個。
「嘭、嘭、嘭……」
不計其數的泡泡連續碎裂。
「噗通、噗通……」
這次竟是連續的六聲巨響，六塊千斤巨石次第落入河中，激起高達數丈的浪花，便消失了蹤跡。
而射向白鶴的符紋弩箭則是不同。
弩箭在無數泡泡中穿行，箭桿兒上的符紋金光一陣明明滅滅，發出「啪、啪、啪」的清脆響聲，如同過年時幼童燃放的爆竹。
六枝符紋弩箭不知刺破了多少個泡泡，終於臨近白鶴身前十丈之處，卻耗盡了箭桿上鑲嵌的最後一粒兒靈石，燒灼的通體烏黑，先後落入河中。
這也行？！
黑甲騎將一口老血梗在喉間，想吐都吐不出來。
六塊磨圓的巨石也就罷了，只是費些功夫罷了。
六枝符紋弩箭，整整六枝！
一名靈符師一年最多能夠制出六枝，而且其間耗費材料靈石無數，神龍王朝如此強大無匹，靈符師也僅有三名。
重逾百斤的符紋弩箭，絕對也價值百斤黃金！
整個神龍王朝儲存不過九十九枝，還分散於四方國界邊軍之中。
這次奉田鐵山將軍之命出師春水城，才帶來三十六枝。
真是敗家啊！
不，敗家都不足以形容，這是敗國！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黑甲騎將高舉手臂，伸出三根手指，再次發出一聲長嘯。
「嘎吱、嘎吱……」
一陣刺耳的絞盤擰動聲連綿響起，成隊士卒共同扛著符紋弩箭，極為迅速又小心翼翼安裝到弩車之上。
和剛才一根不同，這一次竟是三根！六輛巨型弩車便是一十八根！
便是攢射！
隨著黑甲騎將的第三次長嘯，十八根符紋弩箭同時射出，超過上千粒靈石一起閃耀衰變，磅礴靈氣攪動的這方天地失去平衡，整個空間在明明滅滅的金光中變得扭曲不定。
李慕漁眼中露出一絲慍怒，十指輕彈，依舊是那曲《高山流水》。
驀然，天地之間顯出一座天青色的高山，蒼翠欲滴卻又幾近透明。
城牆上的龍濤禁不住挑了一下濃眉，這景象他在饒芷柔和符紋鐵騎對戰時見過，只是饒芷柔曲中的高山和她師父李慕漁的高山相比，確實稱的上小巫見大巫。
眼前這座高山起於河面，聳與天地，可謂上窮碧落下黃泉！
其影魏巍，其勢煌煌……
接天連地，威嚴森森。
十八枝符紋弩箭瞬間與高山撞在一起。
「嘭」的一聲巨響，金光乍閃而起，春水河面上衝起滔天巨浪直上雲霄。
六萬大軍背後的山脊上騰起漫天煙塵，無數巨石滾滾而下，足有數百士卒被碾作肉泥！
煙塵散去之後，整座山脊竟似乎下沉了一分。
而春水城這邊不知何故，竟安然無恙。
北重山對龍濤小聲說道：「整個春水城是一座符陣，自有結界。」
龍濤隱隱感受到整座城池上空籠罩著一層無形穹頂，在衝擊下來回彈動，而靈氣能量的來源便是李慕漁桐宮中的石閣。
龍濤輕輕抬頭望了望天空，又轉頭望了一眼石閣，對著北重山輕鬆點了點頭。
他是輕鬆，北重山內心卻陡然生出一陣駭然。
春水城整座城池實為李慕漁獨創的一座符陣，名為「清秋」。
陣眼便是李慕漁的起居之所——桐宮石閣。
石牆之上有一幅草書橫幅，金鉤銀畫力透紙背。
上寫道：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這幅字便是陣杵。
北重山沒有想到，以龍濤目前的凝露境五品修為，不僅能感知到「清秋符陣」的存在，竟還能感知到陣眼！
他內心不由生出震驚與欣慰，估計世子殿下能夠給他的驚喜定會是綿綿不絕。
此時，河對岸的黑甲騎將已經呆立無聲，他暗自悔恨不該忽視震獄將軍隋天罡的告誡。
他本該按兵不動，等待連夜返回京城修復符甲的符紋鐵騎，而不是為了爭名奪利冒然發動進攻。
就在他悔恨之際，耳邊突然響起李慕漁的憤怒之聲。
神態孤清的李慕漁聽到黑甲騎將的三聲長嘯后，突然雙目圓睜，憤怒問道：「二十年前攻陷金陵時，你可是那名縱兵屠城的副將姚思樂？」
叫做姚思樂的黑甲騎將大聲答道：「正是本將軍，你又如何？」
「好，」李慕漁大喝一聲，那聲音若洪鐘大呂，令人折服。
姚思樂還沒有弄清原委，就遙遙看到李慕漁雙臂一揮、十指疾震，依然清幽的樂聲似乎有了不盡震怒、萬般冷厲。
剛剛平復不久的春水河再次波浪洶湧、狂濤漫天！
但這次衝上高空的浪濤並沒有回落，而是凝成一股粗大的水流，向著六萬大軍俯衝而下。
這道水流看上去宛如一條「水龍」從河中飛出，翱翔於天際。
令人更加震驚的是，這條「水龍」的龍頭已經飛在高空，龍尾卻依然無窮無盡。
海量河水隨著水龍衝上高空，眨眼間已經橫亘天際，煙波浩渺的春水河水面急速下沉，不一刻便河床裸\露、一覽無餘。
河岸上的六萬大軍如同沉入深海漩渦，在震耳欲聾的濤聲中被盡數淹沒，然後又被飛旋的水龍裹挾著沖回河中，浩浩蕩蕩向著下游而去，數息間便失去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