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藏海無情迎萬軍
春水城牆高不過三丈,哪怕是自下而上仰望,也難生出諸如巍峨、高聳之類的感受。
城樓下,北重山正在和鐵柔然對弈。
北重山一臉風輕雲淡,鐵柔然則是面色甚為凝重。
「鐵算」之名,享譽江湖三十年,棋盤之上更是縱橫捭闔、格局宏大,看來給二十才冒頭的鐵柔然造成了很大壓力。
陳錦雲緊皺雙眉、神情凝滯,一隻手裡是描金摺扇,一隻手裡是兩枚金球,竟半天忘記了搖動和搓揉。
龍濤一路走來,感覺身體總是輕飄飄的,是初嘗禁果帶來的空虛乏力?還是經脈順暢形成的初期不適?
這種變化不僅僅來自於身體,他感覺更源自於心境……
龍濤走上城頭放眼望去,禁不住滿心震驚!
磅礴洶湧的春水河對岸,營帳連綿、旌旗招展、槍矛森森!
數萬大軍枕戈待旦,箭在弦上。
這是要渡河攻城嗎?
龍濤又轉頭看向附近城樓,舅舅李慕漁面向春水河負手而立,神色孤清。
城樓下的棋局不急不緩,甚是悠哉……
對岸千丈外的數萬大軍,似乎在眾人眼裡形同虛設,毫無影響。
龍濤看著李慕漁白衣飄飛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邪笑,便釋然了。
站到北重山身後,龍濤和饒芷柔了無生趣看向棋盤,發現白棋業已形成兩條「大龍」,首尾銜接遙相呼應。
鐵柔然思忖半晌,從掌心捏出一枚黑子咬牙落下,黑色的琉璃棋子上竟凝著些許濕漉漉的汗水。
北重山感受著身後龍濤和饒芷柔的氣息,輕笑一聲,捻著花白的鬍鬚說道:「圍棋一道,這棋盤是規則,其上的變化便是棋子……棋如天下,這天下是規則,其上的變化便是人!」
北重山這句話貌似針對鐵柔然,卻又似說給所有的在場之人。
「你這一手落子,雖然頗有新意,看似犀利無比,卻實為無奈的魯莽之舉。」
北重山繼續看著鐵柔然說道:「血拚兌子,這樣的方式只適合象棋而非圍棋,胸懷天下方能縱橫其間,智者千慮不過僅有一失,愚者千慮也不過僅有一得,箇中滋味不言自明。」
北重山說道此處,轉頭望了望城牆垛口臨風而立的李慕漁,故意放大聲音,搖著頭繼續說道:「胸懷天下者才可安天下,胸懷一隅者只能謀一城啊!」
北重山搖頭晃腦說完,眼睛餘光偷偷看向李慕漁,嘴角掛著一絲輕笑。
忽然,李慕漁轉身回頭望向北重山,眼中精芒如電,激射而至。
站在李慕漁和北重山之間的陳錦雲和無蟬,突兀感覺如芒在背渾身刺痛,急忙狼狽躲閃。
陳錦雲身體猛轉,右手中的描金摺扇瞬間張開擋在身前。
一道金光乍閃而起,在他身前三尺陡然浮起一座磚牆,只是那稜角分明、方方正正的條磚都散發著刺眼的金芒。
龍濤一陣氣悶,好吧,你家有錢,砌牆用的都是金磚。
看上去堅硬無比的金磚高牆,此時卻象豆腐一般酥軟,在乍閃的金光中剛剛形成,又在金光閃耀中瞬間碎裂。
好在此時陳錦雲已經躍出三丈。
無蟬的反應卻和陳錦雲非常不同,他猛然把肩上的鬼頭長刀擎於胸前,反身衝到義父身前,擋在北重山和李慕漁中間。
「當」的一聲巨響,無蟬手中的鬼頭大刀陡然閃出萬道光華,然後竟發出凄厲的嚎叫,如萬隻厲鬼同聲哭泣令人驚悚。
同時,無蟬連同面對面對弈的北重山、鐵柔然,在白光閃過之後驀然消失了。
場間,小葉紫檀做成的堅硬棋盤、支撐棋盤的青石方台以及青石坐墩,還有黑白相間的三百多枚琉璃棋子,以目不可及的速度瞬間化作漫天齏粉。
此處的地面和城牆垛口業已碎裂,裂口處劍意凜冽,久久不散。
一道目光萬道劍意,藏海境絕世高手,威勢高得不可思議。
眨眼間,無蟬、北重山和鐵柔然在三丈外現出身形,如果不是北重山提著鐵柔然的衣領,估計他已跌坐在地。
一把砍過萬顆頭顱的鬼頭刀,竟能瞬間隱去蹤跡,無愧它「鬼泣」的江湖威名。
「哼!裝神弄鬼,動不動就胸懷天下、算無遺策,不知為恥!」
「白雲染鶴」李慕漁說完回頭,輕振雙臂,猛然向著城下墜去。
眾人顯然尚未從驚悚中完全蘇醒,跌跌撞撞靠上城牆,扶著垛口低頭看去。
李慕漁順著城牆疾速下墜,即將觸到河岸之時,修長的身體陡然從下墜變為橫飛,胸腹貼著磅礴的水面箭一般向前疾掠,轉眼便已在千丈之外。
趴在城牆垛口低頭追看的眾人,禁不住使勁閉眼晃頭,來平復腦海里的那分暈眩。
再次睜開眼睛之時,橫飛千丈的李慕漁再次張開雙臂,如一隻蒼天白鶴起於茫茫沙洲,瞬間沖入萬丈晴空下的白雲之中。
眾人又從低頭追看變為翹首仰望,一時間弄的腰酸背痛匆忙不堪。
龍濤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追著去看,而是靠在城內一側的垛口上抱著雙臂,翹起的嘴角掛著一絲散漫。
陳錦雲揉著酸澀脹痛的眼睛走了過來,和龍濤並排而立。
「龍濤,你怎麼不仔細去看?藏海境高手的絕世身手,可是難得一見,他們對於天地靈氣的容納駕馭,會令我們受益匪淺。」
「話是這麼說,」龍濤挑了一下濃眉看向天空說道:「我走路雖喜歡昂頭,卻不喜歡仰望別人。」
他兩世為人,心中所思所想自然和這個世界有些區別,在某些方面甚至很大。
「哈哈,有道理,很精闢!」陳錦雲大笑一聲讚歎道,說完他拍了拍龍濤的肩膀,湊近小聲繼續說道:「你呀,比我還囂張。」
「你丫才囂張!哈哈!」龍濤回了一句,莫名其妙露出一絲壞笑。
龍濤口中的「丫」和陳錦雲的那個「呀」自然不同,他沒有理會陳錦雲眼中的疑惑,從城牆縫隙中扯出一絲裸露的圓潤草根兒,放在嘴角輕輕咀嚼。
草根兒上的泥土被剛才李慕漁的威能震得乾乾淨淨,一絲清甜在齒間縈繞,龍濤無由想起饒芷柔給予他的無盡溫柔和蜜意,感覺肩頭有了一絲壓力,似乎不輕不重恰恰合適。
他望著這個世界的青山綠水,翹起的嘴角掛上一絲微笑。
忽然,春水城對岸的軍營中陡然響起嘹亮的號角之聲,由小漸大,連綿不絕。
目之所及,數里寬的河岸,淹沒在雪亮的刀光劍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