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跟我掃地吧
玲瓏書院最深處是一座佔地較大些的草廬,小院柴扉之上有副對聯:案前忍墨臭,籬尾盼梅香,橫批兩個字:籬安。
窗前屋后,千竿翠竹婆娑,數枝枯梅冷瘦,這便是玲瓏書院這代院長丘老夫子的起居之所——籬安草廬。
隔著窗欞上的草紙,籬安草廬內一燈如豆,散發出非同一般的光影,纖弱的燈火緩緩搖曳,照的室內一片通明。
火苗燃的是普通豆油,而燈盞卻是整塊靈石玉料雕刻而成,竟是符器。
房內十幾把木椅上坐滿了人,居中老者五短身材、鬚髮花白,卻面色紅潤頗有神韻,便是書院院長丘籬安。
左首一名青衣道士,雖尖嘴猴腮卻神情倨傲,手裡的拂塵上墨跡斑斑,散發著淡淡的臭味。
右首是一名肥碩僧人,眼睛不大,眉毛卻是一尺多長,頭上的燃頂戒疤足足九個。
其他椅子上坐著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絕不雷同。
最後一張椅子上的魁偉老者非僧非道,斗大的光頭上什麼都沒有,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赤紅蟒袍,腳蹬雲底官靴,懷裡卻抱著一把竹竿掃把。
老者背後立著一名十六七歲的麻衣青年,身材高且瘦,肩上竟然扛著一把雪亮的鬼頭砍刀。
龍濤面色平靜立在眾人面前,內心卻禁不住暗自揣測。
這玲瓏書院看來林子夠大,確實什麼鳥都有,舅舅「白雲染鶴」李慕漁那樣的高冷性情做不了院長也在情理之中。
此情此景,還真配的上北叔所說,真可謂非一般的開明於世、不拘一格。
青衣道士看了看眼前的龍濤和北重山,扭頭對扛著鬼頭刀的青年揶揄說道:「無蟬,你砍柴不累嗎?可以先回去休息,這裡也沒你什麼事。」
叫做無蟬的扛刀少年面無表情,竟是理都不理。
青衣道士似乎不太在意,笑罵道:「你個龜兒子。」
扛刀少年依然目視前方,回罵道:「你個老牛鼻!」
至此眾人都開口大笑,只有蟒袍老者不停搖頭嘆息。
丘老夫子自己也跟著幾乎笑出眼淚,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對著北重山說道:「玲瓏書院從我當院長一來,謹遵老師『隱聖』羅老夫子的教誨,不太講什麼規矩,還望北兄見諒。」
「哪裡哪裡,」北重山滿臉都是欽佩之色,讚歎道:「這天下誰不知丘老夫子飽讀詩書又平易近人?百聞不如一見,世人所言非虛啊。」
寒暄過後,北重山直入正題,說道:「丘老夫子,我專程護送神龍王朝威名王府世子殿下龍濤前來求學,還望各位飽學名仕多行方便。」
龍濤此時也對著大家點了點頭。
既然號稱開明於世、不拘一格,那自己也就不必多禮了。
當龍濤的目光轉到扛刀青年無蟬那處時,對方竟然對龍濤露出孩童般的燦爛微笑。
除了這個善意微笑,籬安草廬內一時卻死寂無聲。
片刻之後,尖嘴猴腮的青衣道士發出雞鳴般的一聲咳嗽,正好龍濤此時在凝神觀察他,頓時感覺被刺的耳膜鼓脹,不由皺了皺眉。
青衣道士似乎對龍濤的反應有些不喜,率先發話,倨傲說道:「不管什麼背景來歷,武學、符學都需要海量靈力修鍊進階,一個被「追身靈雷符」炸的經脈盡毀的凝露境廢物,已經斷了所有前途,學與不學都是聊勝於無。哪怕『束脩』再多,我『隴西聖手』諸葛尚天也是不敢自毀清譽的。」
「隴西聖手」諸葛尚天,作為玲瓏書院授業名師,從道學入符學,本性疏狂深藏不露。
他意思很明確,一個經脈盡毀的廢物,不管你背景有多深,學費給多高,本人還沒自信狂妄到逆天而為的程度,明說不收。
還真是口不擇言,一點都不客氣。
諸葛尚天說完這些話,認為龍濤定然會面紅耳赤,但當他再次看向龍濤時,發現對方似乎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已經把注意力轉到了扛刀少年那裡。
他直接被龍濤空氣般無視了!
「哼!」諸葛尚天在心裡無聲冷哼,反倒自己弄了一個自討無趣。
又是半天沉默,居中而坐的丘老夫子悠然閉著雙眼,一語不發。
旁邊的肥碩僧人看了看龍濤,接茬說道:「平時我與尚天道長凡事多有分歧,但接收世子殿下這件事上意見相同!我佛慈悲憫世本應來者不拒,但貧僧唯恐自己修為低微,耽擱了世子殿下另尋明途,罪過啊罪過。」
「婆娑印」朱正圓,在玲瓏書院和諸葛尚天一般有名,從佛學印契、佛像雕刻入符學,武學、符學修為均是高深難測。
他以自己修為不夠婉言拒絕,也是不收。
今天這一僧一道,兩個常相撕咬滿嘴碎毛的傢伙,卻穿了同一條褲子!
場間漸漸清冷……
寒風微咧,透過窗欞驚擾的油燈一陣輕搖,十數人的影子便開始在屋頂牆上「飛檐走壁」,對應著大家的沉默不語,愈發顯得孤清無比。
閉目養心的院長丘籬安,指尖無聲敲打著椅子扶手,神態似乎很是悠然。
他的指尖正通過空氣感受著場間的細微波動,再把諸多閑雜人等的氣息擾亂屏除,關注到龍濤的心脈律動之上。
這種能力說出來定然非一般的驚世駭俗,屬於丘老夫子的獨門心法,他名曰:胡笳十八拍。
這門心法源於他的師弟「白雲染鶴」李慕漁獨創的天籟符陣,其中有一首同名樂曲,被丘老夫子感悟后心法遂成。
此時丘老夫子內心暗暗生出驚異!
龍濤在被諸葛尚天和朱正圓拒絕後,心脈竟然出奇的穩定,連一絲一毫的反常波動都沒有。
沒心沒肺!?
不可能,師弟李慕漁眼高於頂,他舉薦的人當然不至於此。
心性沉穩!?
也不太可能,龍濤還只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
丘老夫子悠然釋出一絲靈識,淡淡靈氣彌散到龍濤身前,感受著他的靈力氣機。
僅是凝露境四品,氣息纖弱、凌亂不堪,這是經脈遭受重創的結果。
丹田處靈霧蒙蒙,丘老夫子的靈識竟然無法看清,這讓他有些吃驚,而此處靈氣的至凈至純更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此時,龍墟空間里亂作一團,赤影小鳥和龍祖下棋之時,忽然眼珠幾圈亂轉,突兀飛到半空疾速扇動翅膀,把濃郁至極而又至凈至純的天地靈氣,用力驅趕到龍濤平時修鍊的平台之處。
龍祖看著散落一地的黑白棋子,不樂意了,不知天高地厚說道:「赤影,我好不容易下出一局妙棋,眼看就要贏你了,你這是要耍賴嗎?」
而龍濤也莫名其妙感覺到丹田處的絲絲溫熱,他無由一陣赧然。
按理說這草廬內雖然人數眾多,但都是男人,又沒有女子……
這是為何?
丘老夫子感受到龍濤的異樣,內心輕笑一聲便釋然了。
原來如此,也不過如此……
龍濤身旁的北重山沉吟良久,終於極為不願的說道:「老朽還有一事需要說明,我主僕二人歷經生死來到此地,其間曾被春水城主『白雲染鶴』李慕漁出手相救,李城主看世子殿下根骨清奇前程遠大,便收做關門弟子,只是請各位代為培養。」
北重山的意思也很明確,藏海境絕世高手都覺得根骨清奇讚賞有加,你這一僧一道是豬油蒙心一葉障目的瞎子蠢蛋。
「奧?」丘老夫子捻須輕笑,說道:「既然是我那手足師弟的關門弟子,自然是大大不同。師弟當年雖行事魯莽卻無害人之心,各位定要念些香火余情,總不能逼著院務纏身的老夫親自收徒吧?」
丘老夫子說完,籬安草廬內依然無人回應,排在最後的蟒袍老者抱著竹竿掃把站了起來,無可奈何說道:「既然大家都教不了世子殿下,那就乾脆跟我掃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