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浩蕩春水 蒼茫白鶴
春水城是個特別的地方，春水城主李慕漁更是個非常特別的人。
坊間流傳春水城主「白雲染鶴」李慕漁實為前朝後主，祖業凋零落魄南逃，一直跑到清溪潺潺的春水鎮這才立住陣腳，穩下屁股。
十年經營，只是從一個小鎮發展為一座小城。
不過繞城而過的枯瘦春水溪不知為何卻日漸磅礴、氣勢雄渾，令人驚嘆不已。
此時，一葉扁舟在寬闊的春水河上隨波起伏。
洶湧奔騰的河水中不時有磨盤大的冰塊衝來，更不知多少湍急的漩渦險處，但纖瘦扁舟從未改變方向，依然筆直向著對岸緩緩而去。
船首立著一位身材修長的中年文士，長發翻飛、氣度自華，清癯的臉上蒼白異常，明顯受傷極重，卻依然掩不住那分洒脫與不羈。
臉色更加蒼白的北重山盤膝坐在艙內，龍濤斜身靠著船艙，懷裡的饒芷柔似乎還未醒來，但藏在龍濤掌心的小手很是溫熱，明顯是在假裝昏迷。
這對年輕男女，除了臉色比北重山尚要蒼白幾分之外，唇角、衣衫上還殘留著大片血跡。
舟過河心，中年文士並未回頭，冷冷問道：「我之本意是要你們去西蜀子云亭，為何匆匆告知我中途生變？」
船艙內的北重山似乎對於中年文士不怎麼喜歡，冷聲答道：「我『鐵算』北重山從來算無遺策，李城主不需多慮。」
龍濤心中一驚，中年文士赫然竟是傳說中的藏海境絕世高手，春水城主「白雲染鶴」李慕漁！二十四侍之首的「千紙鶴」饒芷柔的師父。
「哼！」李慕漁蒼白面容浮起一絲諷刺，說道：「還敢妄稱算無遺策？五十有餘還是個區區馭波境的大符師，武道修為不思進取，整天搞些陰謀詭計、怪論奇談，上不得桌面！龍濤都被你教成了兩面三刀、不知尊老。」
聽聞此言，龍濤禁不住一陣震驚！在李慕漁眼裡，馭波境的大符師竟然只是區區？那他該是如何驚才絕艷的存在？
「哈哈……咳咳！」北重山突然被李慕漁的話逗的大笑起來，又因為重傷在身，引來一陣猛烈咳嗽。
「你說我北重山天賦愚鈍，兩面三刀也就罷了，李城主，世子殿下那可是霸氣果敢、機敏智慧，讓我北重山都欽佩不已！」
北重山邊說邊望向龍濤，滿眼都是長者的欣賞與喜悅。
「他面對沙場之王符紋鐵騎，毫無懼色三箭齊發，此為霸氣果敢！巧計騙過久經沙場的震獄將軍，捨命救起你的寶貝女徒兒，還順手救了老夫一命！然後早已察覺你這『笨蛋』舅舅是個縮頭縮腦的幫手，用『屁』把你召喚出來順利脫身！更貴在這都是瞬間思考，卻步步為營、環環相扣，真可謂機智過人、智慧過人啊！」
北重山邊說邊頻頻搖頭，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驚世駭俗的戰鬥場景之中。
聽到這些溢美之詞，龍濤禁不住有些赧然，他自己清楚當時可謂是危機四伏，幾近頻死，完全沒有北重山說的如此輕鬆。
三箭齊射雖然威力無匹，但狂暴靈氣瞬間從丹田湧向全身，脹的他幾乎經脈錯亂。
好在龍濤隨後便敏銳感知到幫手的匆匆到來，只是對方顯然剛剛受了重傷，一來就忙著調息不敢貿然出手，並不停盯著隋天罡觀察！而龍濤也不知道這幫手竟是「白雲染鶴」李慕漁。
於是他急中生智，向饒芷柔爬去之時盡量放慢速度，神魂衝進龍墟極速恢復。
然後又冒險吐出心脈之血，把龍墟里至純至濃的靈氣渡給饒芷柔助她恢復，然後自己神魂再次沖入龍墟療傷。
在龍墟里兩出兩進，都掙扎在頻死邊緣，看的赤影小鳥和龍祖心驚肉跳，痛惜不已。
他一直都在拖延時間，保證自己和饒芷柔能夠有力逃走，也等著北重山醒來，更等著李慕漁的調息療傷。
北重山幽幽醒轉便感受到龍濤散發而來的靈力氣息，將計就計繼續裝死，只是他恢復較慢無法行動罷了。
統領數十符紋鐵騎便官拜震獄將軍的隋天罡也活該倒霉，而且就倒霉在那身連手指腳掌都包裹嚴實的重甲上。
符紋重甲層層疊疊嚴絲合縫，只露出兩隻眼睛，既阻擋了自身氣機外泄，也隔絕了對敵方氣機的有效感知，只能憑單一視覺觀察。
龍濤又故意誇張表達了和饒芷柔的親昵舉動，讓隋天罡不忍直視，干擾了他的視覺感知無暇他顧，沒有發現李慕漁的到來和北重山的蘇醒。
最後更是讓其放鬆警惕解開重甲失去防禦，讓重傷未愈的李慕漁成功出手干擾，否則那些斷木疏枝在符紋鐵騎的完整防禦面前，根本毫無作用、聊勝於無。
所有環節可謂用心綿密、不差秋毫，也確實值得盛名已久的「鐵算」北重山稱道。
此時龍濤卻並未沾沾自喜，而是無比震驚！
傳說中的藏海境絕世高手，春水城主「白雲染鶴」李慕漁竟是他這一世的舅舅？！
龍濤吸了一口冷氣，暗想如果自己知道肯定不敢罵一個藏海境高手是「笨蛋」，也不會說什麼帶「屁」的粗話。
他偷偷瞄了舅舅一眼，正好李慕漁也慍怒望向他，龍濤瞬間低頭開裝，和懷裡的饒芷柔一個裝暈、一個裝傻，兩人相握的手掌心裡全是彼此的汗水。
心如明鏡的李慕漁望著這對任性男女，氣不打一處來，對北重山罵道：「小的機智過人，老的算無遺策？真是愚不可及！你為何沒算到隋天罡出現之前我會被另一個藏海境高手攔下？如果不是我修為高他一籌最後勝出，疾速前來攔下符紋鐵騎，你們還能脫身？」
「我當然已經算到！」北重山臉上一陣凝重，凜然說道：「我算的最後結果是你重傷前來，你我共同赴死，助世子殿下脫身！我唯一沒算的卻是世子殿下足智多謀、驚天幾箭，反而讓你我得以活命！」
此話說的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讓向來孤傲的李慕漁也無言以對。
氣氛開始變得異常沉悶，李慕漁又冷哼一聲，回到最初的問題：「現在的玲瓏書院藏污納垢、烏煙瘴氣，為何執意來此？」
「在我看來玲瓏書院開明於世、不拘一格，反而是你履行院長一職那時，院務荒廢、聲名凋敝！若不是你的師兄邱老夫子臨危受命、扶正祛邪，不知以後你還有何顏面去見傳位給你的『隱聖』羅老夫子。」
北重山面色微冷，語氣里全是埋怨數落。
「一派胡言，」李慕漁怒意叢生，怒道：「當年老師『隱聖』羅老夫子屢次嘆息，玲瓏書院僵化千年理應求變，我才是臨危受命除舊布新！我那師兄丘籬安心懷叵測，趁著老師多年雲遊不歸，居中生亂趁機竊取院長之位，讓我不得已半途而廢。」
「是非曲直，天下自有公論。」北重山受傷極重，禁不住一沉乾咳，點點血跡染上花白的鬍鬚。
但咳嗽之後，還忘不了朝龍濤擠了擠眼睛，看上去其實心情甚好。
「哼，」李慕漁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諷刺說道：「我看你和那丘籬安實為一丘之貉，滿腹陰謀詭計，難登大雅之堂！既然你執意前往，如果玲瓏書院拒收龍濤，就說是我李慕漁的關門弟子，請他們代為培養，我安排你們直接面見院長。」
李慕漁說完袖中滑出一本書冊拋入船艙，然後輕舒雙臂，在寒風裡衣袂翻飛，形同一隻白鶴起於蒼茫沙洲，眨眼間消失在長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