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符紋鐵騎
天空依然凝重,成百上千朵紅色雪花還在緩緩飄飛,讓這片幽谷山坡顯得極不真實。
剛剛落下的一層淺薄白雪,掩不住百丈遠處殘肢斷體的衝天血氣,誘來數只枯瘦寒鴉在高空盤旋,面對紅色雪花卻又不敢靠近,兀自在冷風中啼飢號寒。
這場景,昭示著「天籟符陣」所向披靡的絕世威能。
忽然,龍濤耳邊再次傳來戰馬蹄聲,雖不密集卻是真正的勢如奔雷!他猛然抬頭望向千丈之外的山脊。
北重山看著龍濤的表情,對他超越常人的感知力早已不再懷疑。
他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早就預測到了再次到來的危機。
片刻之後,桐宮二十四侍眼眸中初始的從容盡數斂沒,饒芷柔更是面帶冷霜。
那分凝重,面對兩千輕甲騎兵時都不曾有過。
前方山坡更高處的山脊上,出現了二十五騎重甲鐵騎……
鐵騎個頭兒比輕甲騎兵起碼高出三尺,從頭頂到馬蹄都包裹在重重鐵甲之內,足有上百粒金色玉石安放其間,甲葉、兵器上不時有流光閃爍,兵士和戰馬的眼神透著無盡的兇殘猙獰。
濃稠殺氣凝如實質,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符紋鐵騎,名震環宇!
千丈之外,僅僅二十五騎,就讓龍濤感覺到潮汐般的層層威壓,逼迫的他近乎無法呼吸。
他猛然想起幾日前死去的伏虎將軍卜清風,他身上穿的好像就是符紋盔甲,但那只是符紋鐵騎標配套裝中的一小部分,卻依然擋住了神弓「龍影飛羽」的全力一擊。
前方這二十五騎,從騎卒、戰馬到精鋼戰矛,無不都是符器,儼然是一個完整的體系。
一向成竹沉穩的北重山,臉上都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遠遠望著「符紋鐵騎」靜默無語。
山脊之上,為首騎將居高臨下,看著滿地碎屍沉聲說道:「享譽天下的『天籟符陣』,桐宮二十四侍果然盛名非虛,螻蟻般的輕甲騎兵確實不堪一擊,但在絕對速度、力量和防禦面前,你們已無勝算。」
騎將的聲音並不很大,隔著千丈距離傳來卻清晰無比。
「你就是領兵數十便官拜震獄將軍的隋天罡?」饒芷柔眸中星芒一閃,繼續說道:「輕視春水城主獨創的天籟符陣,你定會後悔。」
「當然,」隋天罡並未否認,繼續說道:「如果現在陣主位置上的不是你,而是春水城主『白雲染鶴』李慕漁,結果自然不同。」
「可惜,『鐵算』重山算盡天下,可曾算到藏海境的李慕漁根本無法前來?」
北重山輕嘆一聲,說道:「看來是被另外一位藏海境的絕世高手攔下了。」
原來此處也在「鐵算」意料之中,只不過是最壞的那個結果。
「不錯,」隋天罡眼中讚許有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堪稱算無遺策,未嘗不在黃雀侯爺的運籌帷幄之中。」
北重山無聲輕笑,問道:「隋大將軍的意思老朽是螳臂擋車嘍?」
隋天罡搖了搖頭,他沙場百戰,遠非膚淺輕狂的呂不為可比,不失尊敬的沉聲答道:「在我看來,當前仲伯之間。」
「唉,」北重山長吁一口氣,悵然說道:「什麼算無遺策、運籌帷幄,都是狗屁倒灶的無聊之事!隋天罡,你手握國之重器符紋鐵騎,不思保家衛國只想助紂為虐,這兩千青壯亡魂本應馳騁疆場,最後卻死於自家相殘!」
隋天罡再次搖了搖頭,說道:「身居廟堂自然少不了縱橫權術,軍令如山更是多不得半點違抗!攘外開疆要死人,安內平叛亦如此!」
北重山也搖了搖頭,感覺這種對話已是了無生趣。
話不投機半句多,拳頭才是硬道理,隋天罡用抖動韁繩作為回應。
二十五騎符紋鐵騎緩緩向山坡下行來,兩騎並排如同一道筆直的黑鐵箭矢,高大威猛的隋天罡便是箭頭。
「黑鐵箭矢」在緩緩加速,碗大的鐵蹄撕碎官道上的積雪凍土,直接踏在硬石之上。
蹄聲並不密集,發出的卻是金鐵交鳴般的巨響!
隨著速度的提升,淡淡金光從無數甲葉中噴薄而出,濃郁的猶如實質,為「黑鐵箭矢」鑲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符紋鐵騎踏上官道,正是速度達到極致之時,「黑鐵箭矢」的金邊似乎在熾烈燃燒,筆直撞向二十四侍的「天籟符陣」。
邊塞名曲《卸甲》的後半段激越響起。
緩緩飛旋的淡紅雪花隨著樂聲突然加速狂舞,在符紋重甲上瞬間劃過,竟然發出金鐵摩擦般的刺耳尖嘯,同時迸發出大片火花,在昏暗的空中如同節日里孩童點燃的煙火。
片刻之後,那些紛飛的艷麗雪花便在鐵甲之上磨碎形體而消融,斂盡了漫天殘紅。
激越昂揚的《卸甲》曲罷,樂曲竟換成了舒緩悠揚的《高山流水》。
符紋鐵騎勢如破竹的撞陣速度忽然遲緩下來,前方出現了一座高山的天青色虛影,煙雨朦朧橫亘其間,纖瘦溪水于山間潺潺而來、徐徐而至。
龍濤立在天籟符陣之後,腦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話,而身旁北重山正在默念的也是這句話。
巍巍乎高山,涓涓乎流水……
那山腰之上,溪水之畔,有一捆柴。
繩結處插著把普通柴刀。
很普通,既不沉重,更不銳利。
真普通,柄是糙木,刃上有缺。
符紋鐵騎的箭矢陣型終於撞上了高山虛影。
天青色的高山一陣抖動,其間有巨石翻滾,溪水飛濺。
滾落的巨石、飛濺的溪水盡數沖向符紋鐵騎的「箭頭」,然後巨石化為漫天齏粉,溪水蒸作升騰霧氣。
就在雙方相持之時,北重山猛然抓住龍濤手腕全力躍起,數息間便來到山脊之上。
濤聲如雷,山脊背面坡下便是洶湧的春水河。
「世子殿下安心等候,會有人來接你過河,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參與,速去河邊等待,保重!」北重山說完便轉身躍起,向著隋天罡的符紋鐵騎直線衝去。
戰陣中高山虛影抖動的愈加激烈,隱隱有崩裂之勢。
那把柴刀終於被劇烈的抖動震落,在山石上一彈便化作一道流光,向前斬去。
柴刀斬在符紋鐵騎的護體金光之上,無數刺眼的璀璨火花四濺而起,發出刺痛耳膜的金鐵摩擦聲。
刀刃被燒蝕過半,終於斬在最前方隋天罡的頭盔上。
一團金光乍閃開來,方圓百丈內的殘雪直接被蒸干,雪下濕漉漉的爛泥揚成漫天乾燥塵灰,露出底部的大片青石。
高山、流水、柴刀都消失不見,只是在隋天罡的鐵盔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斬痕。
二十四名女子幾乎同時一口鮮血噴向半空,饒芷柔立著的身軀搖搖欲墜,琵琶絲弦上血珠兒連綴滑落,那曲《高山流水》就此戛然而止。
二十三名圍成圓圈的女子,手中樂器虛影全部碎裂消隱。
她們突然展開雙臂整齊躍起,就像二十三隻亮翅的白鶴,在空中手足相連,瞬間組成一隻更大的白鶴形狀,展開的「翅膀」足有數丈。
噴到半空的所有鮮血竟然凌空凝成一團,落在饒芷柔的琵琶弦上。
饒芷柔拼盡全力最後撥動絲弦,大團鮮血隨著一聲弦鳴飛到空中,凝於那隻更大的「白鶴」頭頂,成為一隻氣勢孤傲的「丹頂鶴」,瞬間撞向前方。
此時北重山也已撲到,袖中陡然滑出兩頁紙符,迎風化作兩條藍色冰蛟,向著隋天罡衝去。
而北重山並未察覺,龍濤不僅沒有聽從他的安排,更是跟著他飄下山坡,只是在飛掠過程中同時摘弓搭箭,速度慢了幾十丈。
龍濤剛下山坡便在箭囊里抽出三隻孔雀翎,左臂上的水墨紋線流光璀璨,和神弓上「龍」字發出的金色光芒交相輝映。
飛掠途中,他拼盡全力三箭齊射。
「錚」的一聲狂暴龍吟,在山谷間長久震蕩,古樹上戀棧枝頭的冰凌成片碎落,高空中不肯飛走的數百隻烏鴉被震成連綿血雨。
三道淡金尾焰在半途陡然凝成一股,浩蕩向前,瞬間沒入隋天罡的護體金光之中。
力竭的龍濤一口鮮血噴出,從半空重重摔在官道之上。
他瞳眸中的殘影里,二十三名女子化作漫天血雨,饒芷柔指尖絲弦根根寸斷,身體幾乎和龍濤同時倒地。
曲終人散,弦斷有誰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