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歲月如歌

  薄雪初降的晚上，人人都記著歸家，交通亂做了一團。蘇千秋在路邊站了很久都沒等到車，最後她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高跟鞋，決定走回去。


  偌大的城市深陷在晚高峰的焦灼和憤怒里，司機們煩躁不安的按著喇叭，此起彼伏，連綿成片。


  蘇千秋無知無覺的走在人行道上，任由交匯而過的車輛一次又一次的將她照亮。


  凜夜降至，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唯有蘇千秋面沉如水。


  就這麼結束了。


  她仰起頭，感覺雪化在眼裡，一絲冰涼順著面頰滑落。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沒有任何味道。


  不是眼淚。


  她這輩子所有的眼淚，早就為他流盡了。


  腳趾冰到幾盡失去直覺，高跟鞋也凍得硬邦邦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腳。


  蘇千秋很想停下，但她更想回家。她想一頭栽進溫暖的被窩，睡個天昏地暗，睡到……來年春暖花開。


  揣在口袋裡的電話震了震，蘇千秋用凍僵的手把它掏了出來。


  是楚涵。


  「嗯，我在回家的路上。」


  「打不到車，我正在走回來。」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最後楚涵甩下斬釘截鐵的一句「等我」。


  他很怕。


  顧長風打了電話給周琦，追問蘇千秋和司南以前的事。最後那個男人說今晚司南訂婚，蘇千秋也去了。


  楚涵接到周琦電話的第一反應就是勃然大怒。


  司南他……竟然有臉叫蘇千秋參加他的訂婚儀式？！


  他急急打電話給蘇千秋，電話背景里是一連串的汽車鳴笛。


  聽到她已經離席，楚涵悄然鬆了一口氣。可是她語氣里的淡然，卻又叫他心驚膽戰。


  他沿著回家的必經之路一路狂奔，最後找到了那個蜷縮在打烊的銀行門口，坐在台階上瑟瑟發抖的蘇千秋。


  她將自己的臉埋入臂彎，在那一刻，楚涵以為她在哭。


  她的衣著如此單薄，她的身形如此孤寂。以致在那個瞬間，楚涵剋制不住的想將她擁入懷中。


  他輕輕走近她，脫了大衣罩在她身上，又幫她拂去頭頂的那層薄雪。


  蘇千秋抬起頭，對著他釀出一個清澈的笑容。


  雖然疲憊，卻真心實意。


  「回家吧。」


  楚涵牽起她的手，想將她從台階上拽起來。


  沒想到蘇千秋賴著不肯走。


  「我走不動了，你抱抱我。」


  楚涵愣了愣。


  蘇千秋從未對他用過這種嬌嗔的語氣。


  他忍不住用另外一隻空著的手摸了摸她的腦門。


  沒有發燒。


  在闃靜無聲的雪夜，她眨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語氣認真的重複了一遍。


  「抱抱我。」


  楚涵稍作猶豫，順從的蹲下，將她擁了入懷。


  蘇千秋的身子很冷，冷得就像冰一樣。


  她將臉埋入他的胸口，她在他的懷中微微顫抖。最後她伸出手，反手抱著他。


  她的懷抱如此柔軟，又是如此的脆弱。楚涵的身子一震。


  她貼在他胸口，低聲說：「楚涵，謝謝你。」


  她的聲音在他胸口嗡嗡作響，似一圈圈繞樑不息的迴音。


  過了很久，她終於被他的體溫捂熱，就連原本凍作一團的心也被他的溫暖悄然化開了幾分。


  她耳側響起春江水暖之際冰層裂開的聲音。


  這嗶啵作響的聲音，像是春芽綻放枝頭，像是春筍破土而出，在她心頭灑下一份仿若涅槃重生的盎然。


  她仰起頭，靜靜的看著楚涵。


  他的目光一如十年前的深沉似海，從少年到男人，他一直用這種不容拒絕的溫柔包容著她，寬慰著她。她在他漆黑又璀璨的雙瞳里，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歸途。


  她伸手幫楚涵撣去他肩上的雪片。


  「回家吧。」蘇千秋說。


  像是做出了一個盛大的決定，像是走上了一條沒有任何轉圜的道路。


  「背我，行嗎？」


  蘇千秋問道。


  總是故作堅強的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姿態柔軟的撒撒嬌。


  楚涵如刀鋒般俊朗的面頰先是一愣，而後他嘴角上揚，綻出一個唯她專屬的縱容的笑。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面頰，側了側頭，在她冰涼的唇上輕輕一吻，旋即又鬆開。


  蘇千秋沒有拒絕，也沒有厭煩，她甚至沒有一絲驚訝。


  這個久別重逢的吻帶來的氣息是如此的親近而熟悉，就像她對他的氣息，期待已久。


  楚涵轉過身去，示意他來背她。


  蘇千秋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恍然之間忽然記起，彷彿第一次被男生親吻的對象，也是他？

  那個曾經孤鶩陰霾的少年浮上腦海，蘇千秋也忍不住扯著嘴角笑了笑。


  轉眼間一去十年，真是歲月如歌啊。


  她攀上楚涵的肩膀，緊緊的抱住了他。他的身子溫暖，寬厚，像個暖暖的火爐，偎貼著她的全世界。


  蘇千秋不禁用自己的臉頰悄悄貼上他的耳垂，像小貓般親昵的擦了擦。


  他背著她一腳踏進這場紛飛的大雪裡，花落無痕，雪落無聲。可是楚涵清晰的聽見她在他耳邊清淺而溫潤的呼吸，她的溫度仿若一場從未遠去的前塵舊夢，讓他無比嚮往，無比懷念，無比珍惜，也無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