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扭蛋小人
在公司遇見司南的那天，蘇千秋生平第一次逃了班。
她和顧長風說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顧長風乾脆利落的准了，還順帶問起她哪裡不舒服。
蘇千秋看著那條例行公事的領導慰問簡訊，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摸了摸胸口，我這大概是心病吧。
她抬頭看了看天，又是一年七月，天空藍得一如既往，可是於她而言，這相逢相遇不相認的當下，卻已是桃花依舊，人面全非。
雖然逃了班，蘇千秋也無處可去。她習慣性的轉去他們公司門口的劇場。
他們公司對面有一個自家的演舞台，每天都有不同的樂團登場表演，換言之少女偶像們每周都會在這裡開握手會接見各路粉絲。
楚涵他們樂隊也不例外。
後來他們公司在劇院的門口搞了一大排的扭蛋機，每個機子里的小圓球里都是一個樂團組合的樹脂人物模型，每個季度還會換個造型。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下班跑去劇院門口扭蛋成了蘇千秋的習慣。一個成年人混雜在一堆小女生裡面做這種事看起來好像很幼稚，但是蘇千秋無所謂。
她比較介意的是到現在為止已經扭出了至少十一個駱其桉造型的小人，但一個楚涵都沒扭到過。
此刻的司南按捺著性子在法務部聽著未來下屬們的輪流自我介紹，他目光在人群里稍作逡巡，唯獨沒看見蘇千秋的身影。
司南眉眼間隱隱透露出一絲不耐煩。他的心不在這裡。
從昨天在飛機上遇見蘇千秋的起，他整個人都很不對勁。
視線無意中從窗邊的落地玻璃穿行到對面劇院的門口，司南驚訝的發現蘇千秋正在一排扭蛋機前掏著錢包。
籍借著居高臨下的高度，司南終於可以放任自己的目光好好的看看她。
蘇千秋的背影較大學時清減了不少，可是舉手投足間，依然是他熟悉的姿態。包括那個將頭髮撩去耳後的動作，他曾經欣賞過一遍又一遍，而在欣賞完后，他總是忍不住去吻她的耳垂。
那種似曾相識的悸動向他襲來，他才發現，這麼多年來他心底有一個角落，始終歸屬於她。
劇院門口的蘇千秋努力的在錢包里翻找著零錢，好不容易湊夠二十塊，她把紙幣塞進找零機換了一個代幣，再折回扭蛋機前滿懷希望的扭了一圈按鈕。
再然後，她就有了第十二個駱其桉樹脂小人。
她嘴角一抽，心道這次又便宜周琦了。
司南目送著蘇千秋從劇院門口離開，終於在顧長風的欲言又止里回過神來。
「司總，剛剛在徵詢您意見，您看看想選哪間辦公室？」
顧長風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至從聘任了一位日本演藝公司的副總裁后，他們這家公司全套照搬了日本藝能公司的做法，包括每周定期的歌迷握手會，也包括如出一轍的辦公室構造——整棟大廈的每層的隔板全部打通，同一部門的人全部集中在同一個開放性的辦公環境里工作，連經理也不例外。
經理室是在辦公區一側的一排玻璃房，雙層玻璃間有可以升起的百葉窗，隨時可以觀察員工的工作狀態。司南雖然掛著副總的名頭，實際上按父親的計劃他必須要在各個部門裡輪一遍崗，因此搬進經理室顯得理所當然。
司南默然的點了點頭，環顧一圈四周，所有人都歸了位，唯獨一張桌子是空的。他指了指那張桌子背後空著的辦公室，「就那裡吧。」
顧長風頓了頓，商量道：「司總，那間辦公室到了下午會太陽西斜，要不換我旁邊那間？」
司南卻沒搭理他，「就那間吧，朝著外面的街道，我喜歡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顧長風無言以對。
司南初來報道並沒有什麼家當，當天就搬進了那間新辦公室。
他關上門，發現辦公室用的是只能從裡面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見裡面的單向玻璃。他稍微擰了擰百葉窗的調節按鈕，將它調成一個小小的斜角——一個只有坐在座位上才能觀察外面，站起來卻什麼都看不見的角度。
從他的位置上，恰好能看到蘇千秋的辦公桌。
司南靠在座椅上，看著外面那張乾乾淨淨的桌面，終於卸下了他那張溫柔和順的假面，露出一臉疲憊。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羨慕著能和蘇千秋同班的楚涵，羨慕他們可以時時相處，日日相見。而今，陰差陽錯之下，他終於第一次有了和蘇千秋共處一室的機會，可是……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胡思亂想中司南度過了上班的第一天。
下班的音樂響起，他磨蹭到最後一個走，進電梯按了負一樓的停車場，中途卻又改變了主意。
他從正門出去走到對面街的公司劇院，在蘇千秋早上停留過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司南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麼東西吸引住了蘇千秋。
他換了代幣，用力一扭，從扭蛋機底下滾出一個圓溜溜的小球。
他掰開蓋子一看，裡面是一個樹脂小人，長著一張他熟悉的臉。
是楚涵。
原來是這樣，她逃了班，只是為了楚涵的樹脂小人。
司南嘴角浮起一縷自嘲的笑。
他環顧了一圈，周圍的扭蛋機海報上都是他們公司推出的新晉組合，一水的陌生的臉。唯獨他跟前這部機子上的組合他認識——有楚涵，還有駱其桉。
真是礙眼。
他把那個一臉冷漠的楚涵小人緊緊握在了手中，最後又倏的鬆開。他一路往回走一路猶豫，究竟要把這個礙事的東西扔到哪裡好呢？
第二天，輾轉一夜的蘇千秋終於收拾了心情回去上班，可是當得知司南把辦公室選在了她身後時，她還是給顧長風甩下了一副驚得下巴都合不起來的表情。
顧長風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蘇好好乾，我知道副總坐在後面會給人很大壓力，你要學會……學會……咳咳……把壓力化作動力……」
可是顧長風哪裡知道，蘇千秋的不情願並不是因為坐在後面玻璃房的是公司副總，她的不情願只是因為那人是司南。
從和他再遇的那天起，無形的生分仿若一座無法逾越的牆，橫貫在他們之間。
那個曾經與她耳鬢廝磨過的少年，早已在斷絕音訊的歲月里模糊了樣貌。而今的司南眼裡再也沒有笑容，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生人勿近的精英氣場，叫她覺得遙不可及。53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