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鏡中水月
司南只微微在蘇千秋身上一掃,目光壓根不敢多做停留便觸電似的挪開。他把手提電腦拿過來放在床上,「自己先鑽被窩裡捂著,我去換套衣服,D盤裡有很多電影,隨便選。」
蘇千秋飛快的把被子扯過來遮著,輕輕點了點頭。
司南在洗手間磨蹭了很久,磨蹭到他覺得自己足夠冷靜才推門出去。然而擠進那個已經被她捂熱的被窩時,他又覺得自己像個破了洞的氣球,所有的鎮定都隨著她的體溫煙消雲散。
鑽進被窩的瞬間,司南的腿觸及到她光潔的大腿,兩人都是微微一愣。
「看這部?」過了半晌,蘇千秋回過神來,決定轉移一下彼此的注意力。
司南「啊」了一聲,順著她蔥白如玉的指尖看過去,她正指著《西西里的美麗傳說》。
這部電影司南很久之前看過,大概的情節早就記不清了,但他潛意識覺得,在當下的情境之中看這部電影,好像有點不太妙。
「你看過?看過的話換一部。我搜了一下好像豆瓣評分還挺高。」
「沒看過。」司南撒了個小謊。他轉念一想,貌似裡面也沒什麼兒童不宜會勾得他慾火焚身的鏡頭,應該沒問題吧?
然而鏡頭一轉到西西里島的驕陽似火時,司南就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那是一部描寫少年成長為男人的電影。
裡面的女主一頭烏髮如浪,紅唇烈焰,性感撩人,舉手投足間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向外散發著無盡的情慾和誘惑。
她征服了島上所有的男人,包括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少年在如影隨形的窺視中,在對她荒誕而濃烈的感情里,在對她日復一日的幻想里,最終長大成人。
每一幀畫面都是滿斥著少年時期的荷爾蒙,他在想象中撫摸過她的肉體,在真實中偷窺過她的隱秘,每一個鏡頭都是青春期的不安,都是汁液淋漓的躁動。
司南忽然覺得在那個少年身上,彷彿有著自己曾經的影子。
少年們春情無邊的想象中,對象各有不同。只是所有迤邐的幻象,最後大體都化作了指尖的滑膩和喉間粗重的喘息,所謂青春期的躁動,到頭來不過是一種殊途同歸。
最後影片中的少年長大,他有了新的女友,可是對於那段初戀依然刻骨銘心。
旁白說道:「歲月匆匆,而今我愛過許多女人,當她們緊緊擁抱我時,問我會不會記掛著她們,我相信我當時的心裡是會有的,但唯一我從來沒有忘記的,是一個從來沒問過我的人。Sichiama Malena。」
她是他少年時代的瘋狂愛戀和幻想,到了影片的結尾,這一切卻化作嘴邊最是簡單的一句:祝你好運,瑪蓮娜女士。
這是他們之間說過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司南忽然覺得有滾燙的液體在臉上滑落,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感同身受籠罩著他,叫他莫名悲戚。
蘇千秋詫異的看著他,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司南哭。
「吶……」她放下襯衫的袖子,側身半跪在床上輕輕的替司南擦了擦臉,「你……太感性了吧……」
棉布的質地遠比紙巾要粗糙,司南條件反射的想要轉臉避開,然後又停了下來。
他伸手握住蘇千秋的手腕。
如果說每個男生心中都有一個瑪蓮娜,那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少女就是他的瑪蓮娜。她不像影片中女主的風情萬種,但她一個清淺的笑容,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都能直直牽引著他的心。
他知道這一生里會遇見很多人,蘇千秋是他第一次喜歡上的女生,他希望她也是他最後一次喜歡上的女生。
如果命運是一條河流,他只想做她的擺渡人。
他另一隻手挽住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他親吻她,不帶任何情慾,彷彿只是為了確認她的存在。
他抱著她,她的體溫讓他覺得有一種充實的幸福。他害怕這種叫人滿足的充盈就像鏡中花,水中月,在某個不經意間,便從自己的指縫中溜走。
後來司南送了她回去。臨走前他在蘇千秋額角吻了吻,柔聲說道:「千秋,如果有什麼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蘇千秋垂著眸子不語,心中宛若有理不清的千頭萬緒,最後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嗯」了一句。
而後他又湊近她耳邊,說:「今晚的你,我好喜歡,下次我……還想看……」
蘇千秋「騰」的一聲燒紅了臉,甩下一句「想得美」沖回了宿舍。
再接下來,蘇千秋因為司南的話煩擾了一周。
她一直猶豫要不要向司南報備周末其實是陪楚涵去醫院拆線。但一旦告訴司南,他勢必要追問楚涵為什麼受傷,為什麼要打架……這麼一來,這事就沒完沒了了。
想到當年栽在司南手上退學的猩猩同學,以司南那種殺伐果斷,犯我者誅的性格,保不準就會做出買兇殺人的勾當。
那個人渣表哥的死活她一點也不在意,她擔心的是再把司南給牽連進去。
就這樣,她猶猶豫豫的說服了自己。
周末再見楚涵時,他的心情好像很好。好到讓蘇千秋錯覺他們現在去的不是醫院,而是小學生的春遊。
幫忙拆線的還是上次那個老醫生,他對蘇千秋和楚涵這兩個樣貌俊秀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印象很深。
拆完了線,老醫生一臉得意的問蘇千秋:「怎麼樣?我的手藝還滿意吧?」
蘇千秋看著彎彎曲曲小蜈蚣一樣爬在楚涵眉骨上的傷口,一臉惶恐的搖了搖頭。
醫生哈哈笑了兩聲,安慰說雖然現在看起來傷口挺明顯,但長多兩個月就不太看得出來了。
「實在不喜歡,到時可以讓你小男友去做個激光手術,『咻』一聲十分鐘,疤痕去無蹤。」
蘇千秋盯著楚涵眉角那悚人的傷痕,用力點了點頭。
結果楚涵淡淡的說:「不用了,就這樣吧。」
老醫生咪咪笑的看了看楚涵,欣賞的拍了拍他肩膀,又挽起自己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有一條一指長的疤痕,經年累月的匍匐在上面,被時光打磨下已不復舊時的猙獰,反而透露出幾分溫和的意味。
「這就對了!男人嘛,一道小疤算什麼?你看我這道疤,當年幫我太太擋的,女人嘛,心總是容易軟,後來就憑它把我太太追到了手。」
老醫生一臉得意:「結婚後她老是叫我去做激光,我偏不!看到它我就記掛著她,心裡甜著呢!」
蘇千秋:「……」
楚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