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懲惡
直到後半夜，尉遲軒才帶衛紅回到青城。
當衛紅看見躺在床上的宋瑤滿身繃帶時，悲痛得哭暈了好幾次。
一天一夜，宋瑤還是沒有醒來，呼吸更是時斷時續，八個大夫每個時辰輪流診一次脈，竟都是搖頭嘆氣。
尉遲軒直接上前一步，拎起一個大夫，低吼道，「你們這樣搖頭嘆氣到底是幾個什麼意思？」
大夫喘著粗氣道，「這位娘子已是回天乏術，只怕是救不活了！」
尉遲軒一把將他重重推到地上，怒氣騰騰道，「你個庸醫！胡說八道什麼？！」如果不是被尉遲年拉著，他的拳頭早就砸到大夫臉上了。
大夫也覺得十分委屈，這人要是能救活，他們身為大夫的難道還有不願救的？只是，這命數已盡的事，他們又不是大羅神仙，不可能真的做到起死回生。所以只能聽天由命了。
靈犀亦感心煩，讓婼畫把自己推進宋瑤躺著的房間里，一進來就看見歪坐在床邊的衛紅。
她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守在床邊，寸步沒離。
靈犀暗暗嘆了口氣，望著宋瑤蒼白如紙的臉龐，心裡彷彿下起了大雪，說不出的難受。
到了第三天，天空開始淅淅瀝瀝的下雨，雨水順著瓦片直流而下，偌大的院子里，靜謐，幽深。
靈犀緩緩伸出手，去接雨水，冰涼的雨水透過指縫，還是落到了地面上。
八個大夫已經走了一半，因為他們都認定宋瑤已經是個死人了，雖然還有口氣在，但絕對挨不過兩天了。
第五天，前面連續下了兩天雨，所以今天註定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院子里就有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初升的日光透過紙窗，照在宋瑤已經有些發青的臉上。
宋瑤緩緩睜開眼帘，目光流轉一圈，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她正擔心呢，但見衛紅趴在床沿邊，她又長長鬆了口氣。
夢裡她變成五歲的雲霓裳，然後被雲羽牽著一直往前走，他說要帶她去個好地方，路上一直是漫天的鵝毛大雪，除了白，什麼都看不見。雲羽一直把她帶到一座陰森的廟堂前，還說要她和他一起進去。望著那座廟堂，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反正很害怕，所以死活不肯進去，最後乾脆抱著門外的大紅柱，無論雲羽怎麼勸說，怎麼拉扯，她就是不肯鬆手。最後，廟堂的大門忽然打開了，它像一個風穴一樣將所有的東西都往裡面吸，雲羽一下就被吸進去了，她因為抱著大紅柱子，所以沒被吸進去。後來吸了一陣，那扇門又關上了，接著，她就醒過來了。
宋瑤暗暗慶幸自己機靈，她想，那座廟堂很可能就是通向陰間的，她如果跟著雲羽進去了，估計真的是醒不過來了。
衛紅聽見響動，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剛抬頭就看見宋瑤瞪著兩個眼睛，望著天花板，不由瞬間嚇尿，條件反射的發出一聲驚叫，「啊——」
宋瑤反而被她這驚叫嚇得心跳加速。
衛紅見她眼珠子動了動，又驚又喜道，「瑤姐姐？」
宋瑤暈死了五天五夜，粒米未沾，哪有力氣說話，只能動了動手指，表示自己還活著。
衛紅激動壞了，剛準備出去叫人，就看見婼畫首先推著靈犀進來了，緊跟著迷老，尉遲軒，尉遲年也進了來。
衛紅又跳又叫，「瑤……瑤姐姐.……醒了！醒了！」最後，忍不住是喜極而泣。
迷老一下衝到床邊，看著宋瑤，「瑤兒丫頭？」
宋瑤眨了一下眼睛，她好想說，能不能快點端碗粥來給她喝喝啊，感覺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誒！
尉遲軒直接一屁股將迷老擠走，淚流滿面的看著宋瑤叫道，「表妹！表妹！你居然還活著！」
宋瑤翻白眼，敢情她不應該活著的。
「公子，大夫來了~」魏渠帶著四個大夫進到屋內。
四個大夫看見宋瑤真的醒來，亦是驚得目瞪口呆，直嘆，「奇迹啊！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等四個大夫輪流給宋瑤診完脈，迷老問怎麼樣了，大夫們剛要開口說，衛紅驚呼一聲，「啊！瑤姐姐又死了！」說完，她連忙拍打自己的小嘴，「呸呸呸！是又暈了！」
四個大夫掃過一眼，露出輕鬆的笑容道，「娘子暈睡了五天，粒米未進，所以體力透支厲害，這幾天以餵食稀飯最好，三個小時喂一次。」
眾人聽了，都鬆了口氣。
婼畫也是喜不自勝，對靈犀道，「公子，真的是雨過天晴了！」
靈犀嘴角微勾，望著床上又暈了過去的宋瑤，眼睛里有一抹化不開的溫柔。
晚上，迷老過來找靈犀，婼畫行了行禮后便先退下去了。
迷老推著他來到後院子的水亭里，皎潔的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周圍蛐蛐聲蛙聲響成一片。
望著這片美好的夜色，迷老說了聲「謝謝」，靈犀疑惑，「謝什麼？」
迷老背對著他，舉頭望著明月，慨然道，「其實瑤兒這丫頭，和這個世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是孤立的，她不屬於這裡。所以我希望她能自立，自強，我已經是一個快死的老頭子了，我不可能保護她一生一世，而經過這一次，我想就算以後我死了，也有衛紅與她相依為命，她不會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我心甚感寬慰。」
靈犀覺得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淡淡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迷老哈哈大笑，他轉過身來看著靈犀，「我活了兩世，閱人無數，哪些人可交心，還是不可交心，一目了然。」
活了兩世？靈犀心裡雖疑惑了一下，但終是沒有去追問。
迷老笑了笑，臉色又漸漸恢復嚴肅，問，「公子，能否告訴老朽你的真實身份呢？」
靈犀沉默，半晌，他才輕輕說了一個字，「易。」
迷老驚愕，怎麼說他曾經也在京城呆過三十多年，要說這京城的權貴裡面姓易的一家，他不由驚呼出聲，「你竟然是易化商的公子？」
靈犀沒有點頭也沒有出聲否認。
迷老愣了愣，哈哈笑道，「好啊，好啊，你居然是易化商這個老狐狸的孩子！這樣一來，我也能放心的把瑤兒託付給你了！」
靈犀差點直接從輪椅上栽下去，擦了擦汗道，「迷老何出此言吶？」
迷老搖搖頭道，「誒~公子莫要誤會！我想著吧，再過幾年就放瑤兒出去見見大世面，公子既然在京城，還請公子替老朽多多照顧她~」
靈犀鬆了口氣，點頭微笑，「那是自然。」
迷老目光一垂，落在他的腿上，問，「公子，這腿…」
「哦，騎馬時摔到的。」靈犀道。
迷老恍然大悟，這下他心裡懸著的大石頭可以徹底放下了。
宋瑤自醒了后，身體就恢復得很快，在青城又住了三天，迷老便說明天該回上元村了，宋瑤卻一下跳出來說「不」，迷老疑惑的看著她。
她癟嘴，一副可憐兮兮樣走到迷老身旁，死皮賴臉求道，「義父，可不可以等到吃了中飯再回去？」
迷老反問她，「為什麼？」
她咬唇，她會告訴迷老她要去有仇報仇，以牙還牙嗎？
迷老見她不說話，輕哼一聲，「明天午時就回，不能再久了。」
「謝謝義父！」說完，她就拉著衛紅和尉遲軒回房了。
衛紅問，「瑤姐姐，我們明天要幹嗎？」
宋瑤笑了笑，「明天一大早啊，你們就把我抬到一條街，然後向那個賣糯米糍的寡婦索命！我要一條街都知道她的臭名聲，看誰以後還敢買她的糯米糍，就不怕被她毒死！」
尉遲軒皺眉頭道，「然後呢？」
宋瑤自己一下沒繃住，先自己笑出了聲，拉著他們倆一陣輕聲細語。
果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宋瑤他們三人就來到一條街。
等了一會，總算看見徐寡婦跨著個籃子來了，宋瑤交代衛紅，尉遲軒幾句后，便自己躺到擔架下，然後裝死。
衛紅再用帶來的胭脂給宋瑤畫成七孔流血，畫完后，她便和尉遲軒一前一後的抬著擔架來到徐寡婦面前，抓著徐寡婦的腿，哭天搶地的要她陪命來。
徐寡婦想跑跑不掉，來往的人群紛紛圍了過來看熱鬧，衛紅一邊大哭一邊向人們講訴徐寡婦是如何陷害宋瑤致死的，人們聽后紛紛指責徐寡婦不是人，變態什麼的，更有甚者，直接丟雞蛋。
就在這時，宋瑤忽然像殭屍一樣坐起來，瞪著徐寡婦，凄厲叫道，「還~~~我~~~命~~~來~~~」
徐寡婦這下被嚇得不輕，一直「啊啊啊」的驚叫，尿都失禁了。
宋瑤一跳一跳的跳過去，掐住徐寡婦的脖子，呲著牙道，「賤~~~婦，我要吸光你的血！」說完，就露出獠牙。
徐寡婦眼前一黑，便直接被嚇暈過去了。
宋瑤這才作罷，望一圈周圍被嚇得不輕的人們，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大家不用害怕，我是人不是什麼鬼~」
另一邊，魏渠先一步回來，將剛才在一條街看到的都轉告了靈犀，婼畫笑得前仰后彎，「這樣的餿主意虧她想得出來！」
靈犀亦是嘴角上揚，像月牙一樣微微彎起的眼睛里，有欣慰也有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