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謝謝你

  這一聲就像傳進了蘇丞的心裡，心中的一根弦突然就崩斷了。


  那一瞬間特別混亂，好像是他大吼了一聲拿起地上殘破的飛機模型沖向了小孩，朝著那個小孩打去，又哭又喊，心中好像就剩下了埋怨。


  後來那個小孩的媽媽好像就衝上去打了他一巴掌，當時不過七八歲的他一下子就被打到了一邊，他印象之中被他打的那個小孩額頭好像出了血，也好像站在那哭。


  緊接著他的媽媽就衝上來，一邊不知道叫囂著什麼，一邊衝上來打他，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在說著什麼你這個野孩子果然和你爸爸一樣什麼的吧。


  年紀小小的蘇丞無力的反抗，這場鬧劇莫名其妙就吸引到好多人，然後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爸爸。


  那個男人當時好像是蘇丞記憶中唯一一次沒喝酒，瘦小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那麼渺小，卻讓蘇丞一眼就找到了他。


  以後怎結束的他沒有印象了，只記得蘇丞被逼著和那個小孩道歉，據他爸爸說那個小孩被他打斷了胳膊上的骨頭，家裡一下子賠了不少錢，那個飛機模型也被那個女人砸了個稀巴爛，拼都拼不成原來的樣子。


  到後來家裡搬了家，蘇丞也開始了閉門不出。


  好在那個男人讓他上學，慢慢開始放任他，不過問他出去做什麼，有一次那個男人喝的爛醉如泥，一進門就對著蘇丞一陣拳打腳踢，那時候他好像才11歲，他父親眼中仇恨的目光深深的刺進了他的心裡。


  一段時間蘇丞極為抑鬱，他從小就知道家裡不富裕，不能亂花錢，不管做什麼都盡量避免麻煩，但是那次他忍無可忍的跑出了門，被男人抓住腳拽回來把頭死死的磕在門上。


  好幾次周旋，還是讓他跑出了門，就是那一次，他忍無可忍的掐死了路邊一隻野貓，心中升起了一種詭異的愉悅感，從那以後，他心中似乎就明白了什麼。


  這麼多年來，哪怕是慢慢的開始偽裝，融入了社會，但是骨子裡的自卑還是沒變，到後來就開始有女生追他，有一個女生在被他拒絕之後惱羞成怒，還欲想打蘇丞一巴掌，嘴裡罵的非常難聽。


  可能是恰巧撞了野種這個詞，讓他難以控制住心中的暴戾，在學校後面的雜物間裡面失手殺了她，後來他自責過，抱怨過，也害怕過，但是在他第二次回到雜物間的時候，裡面沒有一點痕迹，那個女孩也失去了蹤影。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他抱著手裡的關東煮，心中思緒萬千，直到蔣進推他才反應過來。


  「愣什麼神呢，還不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丞低頭看著三份一模一樣的關東煮，不知道是被突然溫柔對待還是什麼，語氣忽然溫柔下來，笑道：「你這是背好的吧，一模一樣。」


  二愣子一根筋的蔣進根本沒聽出來蘇丞語氣中的溫柔，用纖細的竹籤挑起一串粉絲吞了進去，哼哼唧唧的答道：「他家便利店關東煮就這幾樣，我小時候老吃，就愛吃這幾樣，每次就要這幾樣，時間長了就自然記下來了。」


  說要，他又哈哈笑道：「要是我爸知道我被語文背不下來，背關東煮倒背如流，估計能拿著他的拖鞋追我三條街。」


  蘇丞本來想故作樣子不想吃，但是晚上出來的時候就沒吃東西，關東煮的味又那麼香，讓他一下子就忍不住吃了一口，暖暖的食物彷彿一下子暖進了他的胃裡，下意識的接道：「你爸也打你？」


  「打，打的可狠了，我小時候屁股都差點開花了。」蔣進頭也不回的笑道。


  剛才和曹后他們吃的烤串幾乎都吐的差不多了，他也沒想到一下子還居然能吃進去這麼多。


  「你爸也無緣無故打你嗎？」蘇丞聽到這句話，迫不及待的問道，眼睛里居然也升起了些許期待，雖然並不知道期待什麼。


  蔣進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這個腦袋一根筋的小夥子什麼都沒聽出來，說道：「哪有無緣無故打孩子的父母，肯定會因為什麼事啦！」


  蘇丞聽到他的話，低頭看了一眼關東煮，心中卻不由的想到：「真的是因為什麼事嗎？」


  但是他還沒怎麼細想，那邊的蔣進又問道：「你剛才往自己身上燙煙頭你不疼嗎？」


  其實是會疼的。


  蘇丞搖了搖頭：「還行，不太疼。」


  「不疼你就燙自己？你瘋了，我要是你細皮嫩肉的保養還來不及，還燙自己，我怎麼不去吃屎，呸呸呸，吃飯說的什麼話，快吃快吃，特別好吃，湯，你嘗嘗那個湯，特別棒！」蔣進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的說道。


  說完，又不放心的拉過蘇丞的胳膊，把外面外套擼了上去，就看到原本白凈纖細卻有力的胳膊上面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刀疤和煙頭燙傷的痕迹，有的已經癒合了，有的是新的，有的是疤，亂七八糟交錯在一起，慘不忍住。


  看到這個樣子，蔣進想了想嘴，卻發現自己只能說出來一個字：「你……」


  再想說話卻感覺自己發不出聲。


  蘇丞默不作聲的把袖子放下來，一言不發的扭頭去吃關東煮，他已經做好了那個人會像其他人一樣罵他怪物，說他有病**，說他神經病。


  但是對面那個人過了好一會，沉靜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道：「疼嗎？」


  蘇丞一下子更不知道怎麼說話，他想了想，猶豫的問道：「你不會覺得很可怕嗎？」


  「這有什麼可怕的，小爺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差點被人灌**！


  蔣進十分驕傲，跟著沈伊見過了各種大風大浪！

  「還行吧，不是很疼。」蘇丞靜了一會，說道。


  那邊蔣進毫無形象的打了個飽嗝，探身過去看了一眼，拍著蘇丞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兄弟，聽哥一聲勸，你吃這點不行，你得多吃點，要不然怎麼能長成像我這樣的男子漢！」


  蘇丞心中一下子的鬱悶一掃而空，恨不得端起關東煮扣在他的臉上，但是香噴噴的關東煮冒著熱氣，讓他一下子忍住了衝動。


  兩個人心滿意足的吃了個飽，蔣進看了一眼，差不多凌晨三點半了，酒該醒也醒的差不多了，想著回去很可能就面對著老蔣的老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伸手又拍了拍蘇丞的肩：「我看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明天好好學習，好好上課，像哥一樣學習，別老拿煙頭燙自己了！」


  「嗯，好。」蘇丞應著，眼神清明毫無一絲睡意。


  「好了好了，我打車不用送了。」蔣進哈氣連天站在路邊招計程車，蘇丞就在他身後看著他，彷彿要和背景連為一體。


  開車門的一瞬間，蔣進聽到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笑道：「你問我為什麼用煙頭燙自己，一個對生活失去了熱情和感覺的人，是不覺得疼的。」


  蔣進詫異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個高挑的背影轉身沖他揮了揮手：「謝謝你。」


  一瞬間，他的背影在燈光中顯得無比落寞。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還沒有那麼麻木，還能感受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