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九、我有罪
「具體就是這麼回事……」
離開隱秘的山洞后，鄭新向楊軒說明著在洞中的所見所聞，雖然總結起來不過幾句話的事，但就這麼幾句話也足以讓楊軒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我懂了，」楊軒說道，「實在令人樂觀不起來。」
「介意跟我說說前因後果嗎？」鄭新語氣變得溫和下來。
「嗯……這個說來話長……」楊軒抬頭遠眺，確定李秀娥還在視野內，一邊說道，「我就長話短說了吧。」
兩人一邊尾行因為跛腳而走路一瘸一拐的李秀娥一邊交流，很快就把當初遇到李秀娥父女、如何招惹到山賊、後來如何約定這些事情說得明明白白。
聽完這個不長的悲劇，鄭新沉吟一聲，問道：「對她的行為，你接下來打算怎麼應付？」
「總不能讓她去受死吧。」楊軒說道。
「這麼綴行著就可以阻止她了嗎？」
「當然不是。」楊軒嘆了口氣，「我只是在爭取一點時間……考慮一下該怎麼安置她……」
「已經想到這一點，證明你已經有所打算了。但是考慮越多，出錯越多，如果我是你，現在已經付諸行動了。」
鄭新一句話點醒了楊軒，後者恍然大悟，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對。」
說完，楊軒深吸了一口氣，撥開草叢直接站起身。
「李姑娘。」
聽到這個許久沒有聽過的稱呼，李秀娥肩膀微微一顫，頓了頓，卻忽然拔腿狂奔。她已經立了死志，那代表著拋棄一切，無論厭惡著的還是留戀著的，凡是對決心能造成動搖的，都必須拋棄，所以她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這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會煙消雲散。
見李秀娥不僅沒有給出回應，反而鼓足了勁逃跑，楊軒也是感到一陣錯愕，隨即腳一跺，追了上去。
一瘸一拐的李秀娥沒辦法走得太快，或許是因為內心還有留戀，逃跑慾望不足的她並沒有使用輕功。
楊軒很快便追上了對方，一手搭在李秀娥的肩膀上：「為什麼要跑？」
李秀娥僵硬在原地。
幾個呼吸之後，她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少俠找我何事？」
楊軒被這疏遠的稱呼弄得一愣，生硬地笑了笑：「找你商量報仇的事情啊。」
「不必了。」李秀娥回答得十分乾脆，「小女子的家內事，不敢勞煩少俠出手。」
「你這說的什麼話？」楊軒強笑道，「不是說好了等我大成回來，事情可圖的時候我們再來商量報仇的事情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淡？」
「如果這對少俠來說是一時心情好施捨給小女子的恩惠，那還是免了。」李秀娥淡淡說道，「少俠既然對這件事感到猶豫，就代表已經後悔了吧。我也不會強求，之前的約定就當從沒開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干。這樣我就已經很謝謝你了。」
「……，」沉吟半晌，楊軒說道，「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時間嗎？」
「不勞你多費口沫了。」
「給我聽清楚！」見無法好好溝通，楊軒不得不讓語氣變得強硬起來，挺直了腰桿，「像你這樣聽不進別人的話，就算再耗費十年八年去策劃復仇之計也是徒勞。這就是你的成果嗎？連自己的剛愎自用都看不到，這就是你這些日子的進步嗎？」
「你懂什麼！」李秀娥跟著提高了音量，大聲反駁道，「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嗎？」
「你不說叫我怎麼懂？」
楊軒一句話把李秀娥的氣場吼了下去，後者聞言，別過頭，自知理虧，一言不發。
見她意識到自己的理虧，楊軒也恢復到平和的語氣：「不能好好說說話么？李姑娘，就像當時在馬車上閑聊一樣。」
「……」李秀娥嘴唇微微抖動，「不行了……」
「不行了？」
「回不去了，我已經是無可救藥的渣滓……」李秀娥低著頭說道，「我是個被複仇蒙蔽了心的人，為了復仇，甚至不惜賠上無辜的人的性命。不……其實我從小就是這樣的人吧，自私自利，罔顧他人……要不是這樣，父親就不會死，要不是這樣，你就不會被師門拒之門外，要不是這樣……」
陷入自責狀態的李秀娥喃喃地念叨著，從一種不可溝通的情緒切換到另一種不可溝通的情緒。
這不根本沒改變么？
「冷靜，請你冷靜下來，慢慢跟我說，行嗎？我們是朋友，至少你還有朋友……」楊軒輕聲安慰道。
「朋友……」李秀娥抬起頭，迷惘的雙眼泛起希望的光芒，但隨即猶如路邊螢火般轉瞬即逝，「不，不是的，我這種人不配有朋友……」
「冷靜下來，不只是自責，冷靜地面對你自己？」楊軒說道，「你做了什麼，值得你這樣拚命否定自己？」
「我……」李秀娥閉上眼睛，「我殺人了，無辜的老人，一個接一個，把他們帶到山洞中，讓他們吃下不明後果的葯。」
「……」
「很殘忍對吧，而我這樣做的原因，只不過是為了取悅我的恩人，想利用他幫我報仇。為了討好他，我當小偷、當人販子、當試藥人……如果他讓我跪在地上學狗叫，我恐怕也會毫不猶豫地汪汪汪叫出來吧。」
「……」
「父親還在的話，肯定會把我打死吧，這麼毫無尊嚴地活著。」李秀娥苦笑一聲，解脫似的吐出一口氣，「不過沒事了，我也厭煩了這種生活，處處看別人的臉色什麼的，是時候結束了。」
「結束了……是什麼意思？」
「別擔心，我只是得到了可以完成心愿的力量，在那個人還沒死之前，我怎麼可能會有死的念頭？」李秀娥慘慘一笑，甚是陰寒。
楊軒收斂起一早僵硬在嘴邊的微笑：
「想讓我放心的話，把你身上的葯倒掉。」
李秀娥條件反射地捂住口袋，後退一步：「你跟蹤我？」
「你是李大叔唯一活著的後代，我不能就這樣看你去死！」
「滾開。」意識到自己被跟蹤，李秀娥惱羞成怒，身手直接一推楊軒，轉身想走。
楊軒抓住她的手腕，右手隨即往其脖頸處的血脈重重切下。
「你這樣的身手，就算吃下正宗的化夷蠱也只不過是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