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宴饗、賭約、逍遙浪
日落月初，萬家燈火。
一輛插著鏢旗的馬車緩緩走到客棧前，駕馬人勒住健馬，翻身而下，長吸一口氣：「合~~吾~~」聲音中氣十足，抑揚迂迴，顯示出精湛的內功。
鏢車進城的一刻便引來不少人的注意。隨車行走的七名帶刀趟子手目光四掃，眼中精芒打消不少心虛人的歹意。跟在趟子手後面，還有四名華山劍服弟子，皆是女性，或綰髻或散發，皆是英姿颯爽，別有一種美麗，又吸引了一些目光。
四名弟子與一個綠色長裙、帶著斗笠的女子邊走邊說話，顯得很是融洽，讓不少人紛紛猜測那斗笠女子是何方神聖。一些消息靈通的，此刻便看出這人是白天殺退本土數十高手的押鏢人之一楓葉飄，見隨行的同伴不認識，悄聲警告：「那人就是華山派的大師姐，武功好得很，沒事可別去找不痛快。」
鏢車到站，客棧里跑出兩個小夥計，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引著八個趟子手往後門安置鏢車。
楓葉飄和四名師妹則步入客棧，尋了個空桌坐下。
「走了半天，都餓死我了。」那個散發的女弟子進門很是興奮，對著台前的老闆招招手，「小二，快來。」
「來嘍……」從後院聞聲小跑來一個瘦小的夥計，「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房都訂好了，給我們上點吃的。」
「得嘞，客官要吃什麼儘管吩咐。」
散發的女孩用眼神向同伴徵求意見：「你們想吃什麼？我請。」
「好啊，清姐難得請客啊，那我要一碗陽春麵吧。」
「給我上一碟紅豆糕。」
「誒誒，都別跟我客氣啊，儘管點。」女孩豪爽一揮手，「現實里減肥減得要死，不在這裡多吃點肉怎麼行？小二，給咱上一個醬肘子，一壺好酒。」
「我也要陽春麵。」
「大師姐呢，吃什麼？」
「我就不用了。」楓葉飄微微一笑，「帶著斗笠不好吃飯。」
「哎呀，摘了不就行了。我們幾個又不是沒見過，大師姐天生麗質，可把我們羨慕壞了。」
「就你貧。」楓葉飄說道，「本來摘了沒什麼，不過今天不想摘下來，就這樣吧，下次再讓清姐請客。」
「那說好了，下次不要再拒絕了哦。」一群人對楓葉飄這個大師姐敬重有加，也沒怎麼強迫。而且楓葉飄平時就不怎麼與人交流，幾個人也是因為這次任務才有比較多的交集，感情也不是那麼深，不好開玩笑。
吩咐下去，店小二樂顛顛地高喊著菜名走向後院，三個女人一台戲，小二走後沒幾秒，幾名弟子又熱火朝天聊了起來。
不久，一名布衣小販樂呵呵端著五碗美食走入客棧。
掌柜看了一眼，驅趕道：「去去去，鍾老六你來幹嘛？」
「哎呀，陳掌柜晚好啊。」鍾老六笑嘻嘻說道，「有位客人讓我送五碗河豚肉過來，麻煩陳掌柜放行啦。」
「不是我說，狀簽了嗎？」
「當然簽了，那客人也不是要我害人，更何況他還親自喝了一碗。我鍾老六送過來，自然也會說明白。」
「那就好，送給誰你喊吧。」
「咳咳……哪位是楓葉飄楓女俠，您要的五碗長江三鮮來嘍。」
聊得正嗨的四個女孩頓時安靜下來，眼睛看向楓葉飄。
「哇塞，大師姐你也訂了吃的啊，怎麼不早點說？」
楓葉飄也一臉茫然，苦笑一聲：「我可沒訂過什麼長江三鮮的。」說完，向櫃檯招招手，「這裡。」
鍾老六連忙端著食物放到桌子上：「客官請慢用，這幾碗河豚剛出鍋的，香噴噴呢。」說著，一一揭開蓋子，頓時一股鮮味瀰漫了整個桌子上空。勾饞的香味，誘人的賣相，看得幾個女孩食指大動。
楓葉飄倒是淡定：「是什麼人讓你送來的？」
「是一個……嗯，和幾位女俠差不多年輕的少俠，穿著藍衫。他過來吃了一碗后，讓小的又做了一鍋，簽了狀子讓小的送來。」
「以後這活兒少接，別不小心替人當了刀子。」楓葉飄說道。
「女俠明鑒，那少俠一一用銀針試過毒，讓小的跟您說，保證百分百安全，如果有誤，他親自來償命。吶，這是他的狀子。」
楓葉飄拿過狀子，一邊說道：「他倒是慷慨，下午不還慫得要死？」
「大師姐果然認識？」
楓葉飄一邊展開生死狀，一邊說道：「剛到的一個幫手，實力還不錯。」說話間，已經打開生死狀，眼睛掃了一下籤名處，「咦？逍遙浪？」
「哇，這名字起得很瀟洒嘛。」
楓葉飄面色一凜，當然隔著面紗沒人看得見：「不，不是他。那個人叫雲飛揚，逍遙浪……這個我不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送這種五碗一兩的東西？」
「有點古怪，大家不要吃，河豚肉本就很不安全。」
說完，客棧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豪爽的長笑：「哈哈哈哈……諸位請放心吧，這只是逍遙浪一點敬意，我以自身名義發誓，絕對無毒。」
長笑聲歇，走進來一名藍衫束髮男子，面容俊俏而剛毅，穩重中帶著七分洒脫，信步走到五人桌前，躬身一禮：「在下逍遙浪，向諸位姑娘問好。」
「啊呀，大帥哥啊。」一名挽著髮髻的小女孩笑道。
「我們可真是好運哩，能看到這麼個美男子。」
逍遙浪哈哈一笑：「過獎了，幾位姑娘明眸皓齒，國色天香，能見到這麼美麗的姑娘，是逍遙浪的福分。」
楓葉飄沉吟一聲，倒沒那麼快生出好感：「你送這些，是為了什麼？」
「在下只不過試了一碗，覺得『食得一口河豚肉，從此不聞天下魚』果然誠不我欺，遂想與諸位分享，除此之外，便是想與諸位見個面，交個朋友。」
「既然是交朋友，你是什麼來歷也可以說一說吧？」那個被大夥稱呼為清姐的女孩也頗為沉著。
「當然。」逍遙浪說著，展開了手中的摺扇，「逍遙浪，蘇州慕容弟子，這次來蕪湖，實不相瞞，是應一個朋友之邀，前來完成一個非做不可的任務的。這個任務就是……奪下幾位的鏢。」
聽到這裡，四個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下意識拿出了兵器。
「幾位姑娘息怒，我逍遙浪既然直說了，就代表會光明正大與幾位爭鬥，輸贏不論，下毒這種事，還是干不出來的。」逍遙浪笑吟吟地說道，「我曾學過一門銀針試毒，幾位的碗里我也試過，絕對無毒，純粹是交個朋友，鬥法這事，過了今晚再說。如果有毒。」
說到這兒，逍遙浪收斂了笑容：「我自刎刪號，不再進入這個遊戲。」
「突然請素不相識的人吃東西什麼的，」楓葉飄說道，「還是理解不了你的邏輯。」
逍遙浪微微一愣：「我還以為江湖中人都有三分豪情，哈哈哈，如此看來，是我唐突了，幾位，那我先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
「等一下。」楓葉飄站起身，叫住逍遙浪。
逍遙浪回過頭：「楓葉飄姑娘有何指教？」
楓葉飄取出一角銀子：「你的好意我師姐妹心領了，但讓你破費，我實在不好意思，這銀兩請你收下吧。」
「不，這是逍遙浪心甘情願。不必還錢。」
「你該知道一兩銀子雖然不多，在現在卻相當於多數人半個身家了。」
「千金一笑，自古有之，更何況區區一兩。」
「少說廢話，叫你拿就拿。」
逍遙浪沉吟一聲：「收下銀子，逍遙浪在外人眼裡，就成為殷勤不成的小廝了。」說著，頓了頓，「但是，楓葉飄姑娘既然有令，我只好收下。只是，我想得寸進尺，與楓葉飄姑娘打一個賭？」
「打賭？」
「三日，三日內我若截下貴鏢，請楓葉飄姑娘摘下斗笠，一顯真容。若我輸了，鏢車運達之前，我將聽從你的調遣，唯你馬首是瞻。」
「我豈非佔盡便宜？」
「所謂打賭，贏者取所需而已。」
楓葉飄遞過銀子：「你這人雖唐突，卻挺有趣，我接了。」
「多謝成全。逍遙浪告辭。」
……
楊軒走進客棧時候，一名藍衫人信步走出客棧，兩人擦肩而過。
藍衫人感興趣地看了一眼跟他撞衫的楊軒，隨後一笑而過。楊軒被突如其來的一瞥吸引了注意，回頭多看了一眼。
「看什麼呢，這邊。」楓葉飄招呼道。
「哦。」楊軒看了一眼圍坐在桌前的五名女子，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膽怯，自然地迎了上去，「抱歉，我來晚了。」
「沒什麼，我們也才剛到。」楓葉飄說道，隨後轉向幾名師妹，「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新來的幫手，唐泡泡的哥哥雲飛揚。」
「你好，我叫華清。」
「嗯，跟小泡泡一點都不像耶。哥哥你好啊，我叫絲蘿。」
「我叫情緣不起，很感謝你能來幫忙。」
「我是雙飛人，雲小哥，多多指教咯。」
「哪裡哪裡，」楊軒的笑容透出幾分緊張，一種八輩子沒見過女人的宅男樣，「很高興認識你們。」
楓葉飄看在眼裡，不由覺得好笑：「看你緊張的。吃了嗎？吃點東西然後跟我去守夜吧。」
「嗯好啊，」楊軒說著，一股香味鑽入鼻孔，瞬間引得空空如也的五臟廟敲起鐘聲，視線自然而然落在河豚肉上，「唔啊，河豚肉啊，難怪這麼香。」
「雲飛揚挺識貨嘛，吃過？」華清笑道。
「他哪敢吃，下午在攤前聽到有毒，一刻不敢停留地跑了。」這是來自楓葉飄添油加醋的爆料。
「額……」楊軒撓撓頭，「也不是啦，就覺得價格太貴，性價比不是那麼高。」
「那我請你咯。」楓葉飄把面前的碗推向楊軒，「來，吃吧，可要好好地感謝我。」
「吃就吃。」楊軒拿起勺子，毫不客氣舀了一口倒進嘴巴，「下午我查過了，遊戲里河豚肉的毒最多讓人持續半個時辰的虛弱狀態，傷害減少一半，是用來刷武學等級的藥品，只不過現在還不到時期，沒什麼人發現而已。唔……好吃……而且也沒毒，買到沒藥效的次品了。」
聽到「好吃」兩個字，四個華山弟子連忙拿起勺子開動。反而是慷慨讓出一碗河豚肉的楓葉飄呆坐原地，看著五個人大快朵頤。
「喂……我說……這碗本就是我的，好歹給我留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