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兩清
在為楚雲河看病過後，溫德便徹底被馬千良等人奉為了座上賓，過上了應該會被許多人羨慕嫉妒恨的富貴腐敗日子。
每日清晨起來，不用親自動手就有侍女在一旁侍候更衣；想吃什麼，只消吩咐下去，片刻后就會被人盛上來。
整日里，都沒什麼要事可做。
溫德就一邊翻翻之前的史書，一邊研究馬千良送來的幾本「武功秘籍」。除了因為被馬千良等人擔心「生命安全」，而在行動自由方面有所限制之外，溫德對於目前的狀況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一日，他趁著陽光明媚，坐在花園的涼亭中，邊喝著茶吃著點心，邊翻看著手中的書籍。
書名叫做《漢史記》，是一位名叫歐陽舒的文人所著。成書於溫德如今所在時間的大概五百多年前，整體沿用《漢書》習慣分為本紀、表、志、列傳，卻又分為了上下兩部分。
上半延《漢書》以光武皇帝劉秀始，自孝思（獻）帝劉協而終；下半則以昭烈皇帝劉備開始，直至到與歐陽舒同朝代的睿安皇帝。
會有這樣的劃分，不僅因為獻帝被迫禪讓，曹丕稱帝，已經造成東漢實質性滅亡。更是因為，在諸葛亮三興漢室的過程中，給整個世界帶來了許多前所未有的變動。
溫德這幾日已經把《漢史記》的前半內容草草翻過了一遍，東漢的整個歷史走向跟他所知道的沒什麼出入的地方。
甚至「原三國」的前大半也是如此，獻帝禪讓后，曹丕、劉備、孫權紛紛稱帝；關羽威震華夏后，敗走麥城；劉備大怒興兵復仇為陸遜所破，託孤於白帝城。
這些都與溫德所知道的一樣。
而其後發生的一件事情，方才徹底的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歷史線。
據《漢史記》記載：先昭烈皇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危急存亡之際丞相臨危受命，恢復民生，平定南蠻后率軍北上，伐曹賊欲興復漢室。
建興十二年於五丈原與賊將司馬懿相距，賊將閉營不出，丞相使女裝激將亦不中計。
相持半旬后一夜，忽星隕如雨，又有一顆落於賊營附近，引起營嘯。
丞相大喜，對左右提光武皇帝舊事，言：此必是天佑我大漢之吉兆也！
眾將稱是，遂掩兵趁機大破賊營，斬首近萬，俘虜不計其數，賊將投降者眾，僅賊將司馬懿引數騎逃往長安。
半月後，丞相再破賊軍，誅司馬，復克長安，自此潼關以西盡復漢。
很明顯的，引起司馬懿軍營營嘯的那場流星雨，是溫德所知道的歷史里不曾有的。而且它帶來的不僅僅是讓諸葛亮大破司馬懿的「天賜良機」，還有其它更多、更珍貴的東西。
根據《漢史記》所記錄，在攻克長安之後，諸葛亮並沒有趁勝追擊，繼續東伐。而是沉下心來，用隨後三年時間只做了兩件事情。
一是練兵，二是聚積起全國工匠鑄造了十二把以隕星為原材料的武器。
等到了真正領兵出潼關時，史書上的記錄忽然就變得「玄幻」起來。
漢軍數千破萬的戰役記錄不絕於書，僅一年時間就打得曹叡自刎，「曹魏」滅亡。
《漢史記》認為這被稱為「白毦」的精兵是天下武者的開端，它與諸葛亮所著《武經》一起，被習武之人視為一切的源頭所在。
——日後武廟建立，諸葛亮也以此配享主祀。
這讓溫德在看到後有了諸多推測，再聯繫那十二把由隕鐵所鑄，帶有諸多「奇幻」色彩功效的神兵……
溫德就覺得，那顆隕石乃至那場流星雨，有相當的可能都是他在匕首上發現的那種源力與鐵的合金，它們的到來使得這個世界的源力變得更加濃郁與活躍——這點溫德是有親身體會的——從而改變了整個歷史線的走向。
雖然沒有過硬的證據，但這也是目前為止最合乎邏輯的推測。
溫德便不再糾結前事，改而對《武經》有所好奇。
他使人去買，卻被馬千良給勸住了，說是：「《武經》共有五卷，但實際上只有前四卷流傳於世。它一為鍛體，二為養氣，三四為練兵布陣之法，第五卷卻是不傳之秘一直收於宮中，非立下大功的大將不得翻閱。前二卷雖是天下人皆可看得，也的確能夠以此步入武道。但《武經》成書時間既早，用詞又過於簡練，便有許多細節、心得不曾記載，不利學習，是以時下世人雖是仍會翻看《武經》，但又非注不看，非名師所注不看。溫兄在市面上能買的《武經註解》，雖然也說是前輩高人所注，但那又哪裡會是真的！若是真跡，又有哪個不是好好收藏起來，而是拿出來公之於眾的？！」
隨後馬千良又說他們白義山莊也收有兩套《武經註解》，都是真正的宗師所注，以往非親傳弟子不得翻閱。但他知道溫德對《武經》有興趣，便在之前已經傳信給「門派掌門」，想來不日便能送到了。
這話是前天說的，但截至目前溫德也沒見到，他有心想再問問，但卻沒能遇見馬千良。
——跟溫德有所不同，最近幾日里馬千良等人可是相當忙碌的。楚雲河遇刺原本只是私事，但神兵的出現卻又讓這事有了不同的性質。一如溫德所猜測的那樣，這個世界的習武之人跟官府的聯繫相當緊密，溫德就見馬千良等人忙裡忙外的，不知在做什麼。
當然，這也跟溫德不怎麼關心這事有一定的緣故。
他覺得眼下這種悠閑狀態就挺好，而等最近幾日源力池震動愈發激烈，幾乎能夠感受到擴張在即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溫德私下暗自猜測，他雖然從沒有親口承認過，但梅前輩——說起來，至今為止溫德也不知道這位前輩到底叫啥——親傳弟子的身份，大概是在其他人心目中徹底的坐實了。
前幾天馬千良就給溫德帶來了，他被官府承認的身份證明——舉孝廉查遺賢而得來的「秀才」——具有一定特權，包括見官不跪在內的社會階級。
溫德也是由這個方才得知，這世界雖然也有「科舉」，但最初卻是非世家出身的習武之人的幸進之路。
是以這個世界，以狀元為首的一干辭彙，在沒加修飾詞時指的都是武藝考試的習武之人。倒是習文科考的士子，高中得來的狀元必須要稱為文狀元才行……
聽到這些，溫德真的風中凌亂了頗久……
然後，就慢慢習慣了。
…………
溫德心不在焉的翻看著手中的書籍，忽然聽見了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就見陸放大步流星的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他似是剛從外面回來，衣服是便於行動的勁裝，臉上很有點風塵僕僕的感覺。
陸放走近涼亭，把溫德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說道：「你既然閑著沒事，那就跟我走一趟吧。」說罷不等溫德回應，便轉身離去。
腳步頗為迅速，似是用上了專門的趕路功夫，倒讓溫德看的頗是無語。
陸放的身影很快遠去，一邊的侍女有些不安的說道：「公子？」溫德倒是不甚在意，把書放下，站起身來，「沒事，我去去就回來了。」
陸放所去的方向是馬宅的習武場，溫德這幾天也有去過，知道路，就很容易的在那裡找到了陸放。
他站在一個木製的練功人偶前，看見溫德過來了，也不多話，先是朝溫德丟了本冊子過來，跟著就道：「你可看好了，我只練這麼一遍。」
接著就探手為爪，以木偶為假想敵，噼里啪啦的演練起一套功夫來，是關節、擒拿方面的。
陸放施展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為了能讓溫德看清細節，是犧牲了一定的流暢性的。而到了一些緊要的關竅所在，他更是近乎逐幀的在演示。
可饒是如此，這套功夫所呈現出的威力也已經相當的驚人。
陸放每一下擊中木偶，都會傳來「嘭嘭」的沉悶聲響。由堅硬棗木所制的木偶，很快就出現了條條裂紋。而到最後數招，破壞力還進一步有所提升，陸放每次擊中木偶，都能從木偶身上帶些「禮物」回來。
等到一套武功演示完畢，木偶早已經破碎沒了原本的模樣，而陸放本人，也滿額頭全是大汗。
倒是讓溫德又好笑又無語，「……你的一條胳膊還折著呢，這麼折騰真的好嗎……？」
陸放明顯怔了一下，方才語氣兇狠的道：「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不等溫德答話又問：「剛剛看清楚了嗎？」
「……我又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哪可能只看一遍就會了。」溫德答道。
陸放又道：「別想著我會親自教你！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去請教楚居士去！」
溫德奇道：「你不介意我拿給別人看么？」
「既然給你了，便是你的了。」陸放貌似不屑哼了一聲，「何況你一個人看得懂嗎？！」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溫德連忙把他叫住，陸放回過頭來，有些不耐煩的問：「還有什麼事情？」
「我跟你沒有約定過吧？」溫德把手中冊子揚了揚，「為什麼想起給我這個？」
「……之前我行事孟浪，險些就害死了楚大哥。」沉默了會兒，陸放才有些艱難的答道。
溫德道：「可我覺得馬千良沒有怪你，事後楚雲河醒了，也沒有就這事怨過你。」
「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陸放只有這一句話，再沒有多餘的解釋，末了又盯著溫德問道：「還有事情沒？」
溫德失笑，想了想后，慢慢的搖了搖頭，「既然你如此想，那我們就算徹底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