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鬼頭寨(下)
在大當家王崗與司馬空相談甚歡之時,寨子內的柴棚中,三當家羅義卻是在質問著二當家馮永,質問他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媽的,姓馮的,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兄弟們的犧牲是值得的?!你不給我解釋清楚了,今天你別想走!」羅義擼起了袖管,露出了一支大青花臂,手臂上一條條的青筋**,讓馮永看了好一陣心驚肉跳。
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是靠著能算會寫、再加上會做人,才在這山寨里混了一個二當家當一當。他若是被羅義的拳頭打上一下,至少得傷筋動骨!
於是,馮永連忙為自己辯解道:「你居然還怪我,我說那些話,還不是為了救你!」
「救我?!」羅義聽罷,先是愣了一愣,隨後,他氣極反笑道:「哈,你倒是說說看,剛才你是怎麼救的我?」
看樣子,羅義根本沒有察覺到剛才大當家王崗對他起了一絲殺心!這讓馮永不得不感嘆道:「你這個二愣子,能在黑道上一直活到現在,也真的是一個奇迹。剛才,你難道不感覺大當家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對嗎?」
「不對?」羅義撓了撓腦袋,說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老大那時候看我的眼神,是有一些兇狠,不過,我衝撞了他,落了他的面子,他有些氣急不也是應該的嘛?」
聽到這話,馮永哭笑不得的說了一句:「唉,你這個獃子。」
說罷,他突然安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將耳廓貼在了柴棚的門上,直到他聽不到任何源自門外的呼吸、腳步聲后,他才回過頭來,神神秘秘地問道:「羅義,你跟大當家跟了幾年了?」
「呃,一年半吧。」羅義有模有樣地掰算了一下,說道:「我是去年二月入的寨,今年一月,原來的三當家在上次司馬狗賊安排的任務里犧牲了,由於我還算能打,兄弟們便抬舉我當了這個三當家……」
「停停停,這些我都知道。」馮永無語的喊停了羅義,同時也對他的獃滯有了一定層度的了解。原本,他問羅義這個問題是為了引出他後面的話,但卻沒想到這人居然順著這個問題滔滔不絕了起來,這樣的奇葩,著實罕見。
心中莫名感慨了一聲后,馮永看著滿臉不解的羅義,說起了原本他想說的話:「是啊,你跟大當家只跟了一年半,可我都已經跟他跟了十年了!十年前,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書生,正準備跟著一眾同學們進京趕赴中正大會。卻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了這麼一個牛鬼蛇神來,將我們劫上了山。」
「哦?怪不得,原來你一開始是個良民啊,是說你怎麼手上連點力氣都沒有。」羅義恍然大悟到。
「別打岔!」馮永頗為嫌棄地看了羅義一眼,繼續說道:「當時,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個書生們,現在都已經死了,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聞言,羅義理所當然地露出了一副懵懂的神情,問了句:「為什麼?」
「因為我懂得大當家的脾性!」這句話,馮永是吊著嗓子說出來的,說完這句話后,他便陷入了對於往日的恐懼。
當時,和他一起被劫上寨子來的書生,一共有五十三人。其中,大當家王崗因為其中的一個人說話大聲了點,就直接砍死了一半人!而剩下的一半,則是被押回了寨子里,隔三差五的被大當家拉出去問話。
出去的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回來的,就算有回來的,也是被打成了殘廢。就這樣,一個又一個,終於,在被劫上山寨的十天後,輪到了馮永被叫出去問話了。
他至今還記得,大當家和他說了些什麼。他記得,大當家先是從自己的出生說起,一直說到了今朝今日。期間,馮永由於害怕,沒有敢插上一句嘴,就連聽到某處,心生疑問之時,也沒有敢問出聲。
就這樣,他成了五十三名書生中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因為其他的書生要麼是一開始就毫不吝嗇自己的譏諷之詞,而被大當家剁成了肉醬;要麼,就是聽到奇怪的地方之時,出言詢問,然後被暴怒的大當家打成了殘疾。只有他一個人是完完整整的每插上一句嘴,把大當家的話聽完的,所以,他活了下來,而其他人死了。
從那之後,馮永對於大當家王崗可以說是又懼又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好在提心弔膽這麼多年,在他小心翼翼的問答之下,他不僅沒有惹怒王崗,反而深得他的看重,混到了鬼頭寨二當家的位置,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馮永心中那埋藏已久的恨意,與隨之而來的野心,佔據了他的頭腦。
多年的恩怨在馮永的腦海內翻滾而過,接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羅義啊,我這個做哥哥的要提醒你一句,大當家已經老了,而你還年輕。當然,若你只是年輕那倒沒什麼,關鍵是兄弟們擁戴你,你也能夠和兄弟們打成一片。這樣一來,有些時候大當家甚至會覺得他的那些兄弟們,比起他來更信任你的話!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羅義依舊傻傻地看著他,不明其意地問到。
見狀,馮永突然有了一種想要捶自己腦殼的衝動,他怎麼選擇了這麼一個人作為衝鋒陷陣的傀儡?!但事已至此,無法更改,再說了,人傻一點,不是更方便他控制嗎?想到這裡,馮永咬了咬牙,直言不諱道:「我的意思是,大當家心中已經對你有所猜忌,以我對他的了解,很快,他就會找一個機會把你派去送死!羅小哥,你要知道,兄弟們不滿大當家那陰晴不定的脾氣已經很久了,只要你振臂一呼,我們就肯跟著你干,把王崗掀下台去,由你來坐這大當家!」
「什麼?我做大當家?!」羅義彷彿是被馮永嚇到了,他先是往後退了幾步,接著,他連連擺了擺手,說道:「不成、不成,我不是這個料子,我做不了這個大當家。」
對於羅義的拒絕,馮永早有預料,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再度問道:「那你就忍心看著兄弟們因為王崗的貪心而去送死嗎?別忘了,上一次我們死了多少好兄弟,而上次我們襲擊的只不過是商行罷了,這次司馬狗賊要我們襲擊的是東方閥!死的人肯定會更多!你願意看到他們去死嗎?」
「這。」羅義聽罷,有些意動,但他仍舊遲疑道:「能不能讓我想一想,這件事情我一時半會兒拿不準主意。」
「唉,也罷。」馮永嘆了一口氣,知道暫且只能先放過他了,再做逼迫徒勞無益。於是,他拍了拍羅義的肩膀,說道:「這樣吧,若是你想好了,那就今晚三更來我的房間找我。」
說罷,方永便輕輕地將柴棚的門推開了一條縫隙,見到沒人在外邊之後,才畏首畏尾的走出了柴棚,往自己的房中走了回去。
然而,他並沒有看見,在他走遠后,羅義的嘴角揚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